许阳为李伟拉开车门,手臂挡在门框上方,将一个殷勤周到的“秘书”角色扮演得无可挑剔。
李伟深吸一口气,努力挺直腰板,脸上挤出一个带着几分市侩和优越感的笑容,迈步下车。
“李经理,这边请。”许阳微微躬身,引着李伟走向“好又来”烟酒坊。
店铺不大,装修普通,货架上陈列着各类烟酒,看上去生意清淡。柜台后,一个穿着有些皱巴巴的poLo衫、身材微胖、眼神里带着一丝警惕和疲惫的中年男人正拿着手机刷着短视频,正是举报信照片上的人——郭全。
“欢迎光临!”
听到摆在收银台上的“招财猫”发出声音,郭全抬起头,看到衣着光鲜、气度不凡的李伟和身后跟着的、一副精明干练模样的“秘书”许阳,立刻放下手机,脸上堆起生意人惯有的热情笑容:“两位老板,想看点什么烟还是酒?我们这里货真价实!明码标价的。”
李伟按照事先商量好的,没有立刻切入正题,而是先在店里踱步,随意看着货架上的商品,手指拂过一瓶白酒的瓶身,语气带着点挑剔:“老板,你这店……位置有点偏啊。不会卖的都是A货吧?”
郭全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脸上挂着几分审视的表情看向许阳二人说道:“唉,两位老板看着面生,不是附近的人吧?”
紧接着郭全一副义正言辞的表情出声说道,“我这家烟酒店虽然位置偏僻了一些,但是我敢保证我卖的东西都是货真价实的,绝对没有假货!”
许阳适时上前一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职业微笑,接过话头:“我们李经理是过来考察这边的市场,顺带过来处理一点私事。”他说话间,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郭全的脸,观察着他的细微反应。
“省城来的大老板啊!失敬失敬!”郭全眼睛一亮,态度更热络了几分,“有什么能帮到李总的?”
李伟停下脚步,转过身,直视着郭全,许阳适时将话接了过去,只见他靠近了郭全几分,随后声音压低了一些,语气悠悠的说道,“郭老板,听说你跟新区刑侦支队的领导们挺熟的,我领导家的侄子犯了一点错误.....”
还没等许阳继续说下去,郭全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被他强行压下。他干笑两声,眼神游移:“这位兄弟,你……你说什么呢?我听不太明白。我就是个卖烟酒的,哪认识什么刑侦的领导啊。”
许阳心中冷笑,对方的反应正在预料之中。他往前又逼近半步,声音更轻,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郭老板,明人不说暗话。新区刑侦支队二大队,王辉,王大队长。两个月前,天天建筑那案子,你在‘清源茶坊’递了个礼盒给他。有没有这回事?”
郭全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额角瞬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嘴唇哆嗦着:“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我们是什么人不重要。”李伟接过话,语气带着几分不耐烦和威胁,“重要的是,你能不能在中间牵线搭桥,我们想再‘表示表示’,但又怕王队长胃口大了。听说你跟他很‘熟’,想再请你牵个线。当然,规矩我们懂,中间的好处,少不了你的。”
这是许阳设计的策略——冒充另一伙想要行贿的人,试探郭全的反应,看他是惯常做这种牵线搭桥的掮客,还是另有隐情。
“不不不!你们找错人了!”郭全的反应异常激烈,连连摆手,声音都带着颤音,“我根本不认识什么王队长!那……那都是没影子的事!你们快走吧,我还要做生意!”
他这近乎失态的反应,反而让许阳和李伟更加确信,这里面有问题。一个真正的掮客,要么谨慎地接活,要么圆滑地推掉,绝不会如此惊慌失措。
许阳眼神锐利如刀,紧紧盯着郭全,不给他喘息的机会:“郭老板,我们既然能找到你,就是知道些内情。那十万块钱,礼盒里装的,真的是钱吗?”
“什么十万块!我不知道!照片?什么照片!”郭全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他几乎是语无伦次。
许阳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反而可能打草惊蛇。他给了李伟一个眼色。
李伟会意,冷哼一声,整理了一下西装:“哼,看来郭老板是信不过我们啊。算了,这条路走不通,我们再想别的办法。不过,郭老板,今天这事……”
“我没见过你们!我什么都不知道!”郭全几乎是抢着回答,额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
许阳深深看了郭全一眼,那眼神仿佛能穿透他的内心,看到他所恐惧的根源。然后,他恢复秘书的姿态,对李伟微微点头:“李总,那我们走吧。”
两人走出烟酒坊,回到车上。车门关上的瞬间,车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他在撒谎,而且非常害怕。”李伟率先开口,语气笃定,“‘他不是主动行贿,更像是被人利用来设局陷害王辉。”
许阳目光深沉地看着窗外那家小小的烟酒坊,手指轻轻敲击着膝盖:“没错。他的恐惧不是装的。背后有人指使他这么做,而且这个人让他感到极度恐惧,甚至超过了对警察的恐惧。”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直接去找王辉,把情况跟他挑明?”陈海在一旁问道。
“不。”许阳摇头,思路清晰,“现在去找王辉,只会让他陷入被动,甚至可能引发他激烈的情绪反应,不利于调查。既然郭全这里是一个突破口,我们就要盯紧他。陈海,你和小张留下,轮流盯住郭全,注意他接触什么人,有什么异常举动。尤其是,看他会不会和那个逼他的人联系。”
“是,许副总!”陈海和小张立刻领命。
“李主任,我们回分局。”许阳对驾驶员说道,然后看向李伟,“不过,我们不去找王辉。我们去调阅‘天天建筑’郭栋梁案的原始卷宗,特别是所有涉案人员的资金流水、社会关系,看看能不能找到与郭全,或者可能与逼迫郭全的人相关的线索。另外,申请技术支援,核实一下举报信里那些照片的原始数据和拍摄角度,看能不能找到拍摄者。”
许阳的思路已经从“王辉是否受贿”转向了“谁在设局陷害王辉以及目的何在”。这不仅是为了还王辉清白,更是要揪出隐藏在警队内部或外部的黑手。
车辆缓缓启动,驶离了“好又来”烟酒坊。许阳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他知道,这场“外科手术”比他预想的还要复杂。病灶不仅在于可能存在的违纪,更在于那试图侵蚀警队肌体的“病毒”本身。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精准地找到病毒,然后,毫不犹豫地切除它。
与此同时,在省厅督察总队,郑国涛站在办公室的窗前,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流。他接到了一条简短的信息汇报:“许已接触目标,目标反应异常,许安排布控,方向转变。”
郑国涛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窗棂。
“许阳,第一刀,你算是找准了下刀的方向。接下来,就看你能不能抵住压力,把这脓疮彻底挑开了。”
棋局已布,双方落子无声,却步步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