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阎的喉结动了动。
那团黑影每落下一寸,他后颈的寒毛便竖高一分。
三年前乱葬岗的鬼皮剥落声还在耳边,可此刻撕裂的不是鬼域,是天光,是他曾以为能掌控的命运。
小七的手指还揪着他衣角,湿哒哒的辣鸭脖残渣沾在他掌心,混着体温的腥辣。
他低头看了眼脚边那根被自己咬断的鸭脖,突然想起小七昨天蹲在灶前扒拉辣椒的模样——她举着红亮的辣椒凑到他鼻尖,眼睛亮得像两颗沾了油的玻璃珠:“阎哥,我新腌的魔鬼椒,辣得人掉眼泪的那种!”
“变量印记已散,命运择主,此刻开始。”黑影的声音撞进耳膜,像青铜钟槌重重砸在心尖。
林阎的生死簿残页突然发烫,泛黄的纸页“刷”地展开,上面用血墨写的“林阎”二字正在渗出血珠。
老瞎子的枯枝在地上敲出细碎的响:“命运之影,是变量体系的意识投影。”他蒙着黑布的脸转向林阎,“它不会选择,它只会试炼。”
“它想做什么?”白无瑕的锁魂链在掌心绞出幽蓝鬼火,链身上的骷髅眼突然全部睁开,“是要取他性命,还是……”
“试炼,开始。”
话音未落,林阎的太阳穴炸开剧痛。
他踉跄半步,看见天地间浮起万千银线——细如蛛丝,却比玄铁更亮,每一根都缠着他的指尖、脚踝、心口,像无数只无形的手要把他扯成碎片。
“阎哥!”小七的尖叫被风声揉碎。
林阎的意识被拽离身体,眼前闪过无数画面:
他看见自己跪在乱葬岗,紫外线灯照穿红衣厉鬼时,血污顺着鬼皮裂缝滴落,染脏了小七递来的辣鸭脖;看见白无瑕的锁魂链缠上他手腕时,她眼尾那颗朱砂痣微微发颤,喉间那个“傻”字被风卷走前的温热;看见墨千机的罗盘掉在地上,金属外壳磕出的凹痕里,还嵌着三年前他破解“幽泉孢子”时溅上的血;看见老瞎子的枯叶飘进风里,叶脉间流转的光与命运丝线重叠……
“这是……可能的未来?”林阎的意识在银线间穿梭,每根线都通向不同的结局——有他被命运吞噬成一具空壳的,有小七被孢子侵蚀成怪物的,有白无瑕的锁魂链崩断、鬼火熄灭的,有墨千机的罗盘裂成碎片、因果律彻底混乱的……
“你在……被试炼。”小七的低语从远处飘来,带着哭腔。
林阎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正悬浮在半空,生死簿残页在胸口浮着,纸页上的血珠滴落成线,与那些命运银线纠缠。
“命运之主不是最强的钥匙,而是最能承受命运的人。”老瞎子的声音突然清晰,像一根针戳破混沌。
林阎看见他枯瘦的手捏着片枯叶,轻轻放进风里——枯叶没有被风吹散,反而裹着银线的光,飘向他意识最深处。
“你研究因果律,可曾见过命运的重量?”老瞎子转向墨千机。
墨千机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他望着林阎悬浮的身影,喉结动了动,最终只是握紧罗盘,指节发白。
林阎的意识被扯进最后一根银线。
那里面,他站在关闭的命运门前,身后空无一人——小七、白无瑕、墨千机、老瞎子,都消失在黑暗里。
他伸手去抓,指尖只碰到一片冷雾。
“我不要这样的未来。”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三年前在乱葬岗第一次见到厉鬼时的颤抖,却多了几分滚烫,“我不是命运的工具。”
生死簿残页突然发出刺目金光。
林阎望着纸页上自己的名字,想起小七递来的辣鸭脖,想起白无瑕欲言又止的“傻”,想起墨千机摔碎罗盘时的怒吼,想起老瞎子说“看门人”时,黑布下那道温热的目光。
“我是……命运的见证者。”
他举起残页,对着纠缠的银线用力一划。
金芒暴涨。
所有命运丝线像被利刃斩断的琴弦,“铮”地崩断。
林阎的意识重重落回身体,鼻尖萦绕着辣鸭脖的辛香——小七不知何时又往他手里塞了根新的,还带着她掌心的温度。
命运之影的幽蓝眼睛突然亮得刺目。
它悬在半空,轮廓不再像雾,反而凝出几分人的形状——像老瞎子,像墨千机,像白无瑕,最后,竟像极了林阎自己。
“你……合格了。”
话音未落,黑影化作一缕蓝光,钻进林阎眉心。
他突然想起变量余火熄灭时,那缕金芒掠过心脏的触感,此刻换成了清凉的蓝,顺着经脉游走,在丹田处凝成个小太阳。
天光开始收敛。
命运之门缓缓闭合,像块被揉皱的金缎重新铺平。
林阎低头,看见生死簿残页上的“林阎”二字泛着蓝光,血珠已凝成两颗小太阳,和他丹田的光遥遥呼应。
小七抽抽搭搭地抹眼泪,鼻涕泡都蹭到他衣角:“阎哥你刚才飘起来了!像……像烤糊的辣鸭脖被风吹上天!”
白无瑕的锁魂链“当啷”落地。
她望着林阎眉心新浮现的蓝印,喉间又溢出那个“傻”字,这次尾音没被风卷走,轻轻撞在他肩头。
墨千机捡起罗盘,金属外壳上的凹痕里,竟渗出一线蓝光——和林阎眉心的光同色。
他抬头时,眼里的偏执淡了些,多了几分说不出的意味。
老瞎子的枯枝不再震颤。
他伸手接住飘落的枯叶,叶脉间的光与林阎身上的蓝印交相辉映:“门闭合了,可门槛还在。”
林阎望着逐渐暗下去的天光,又低头看了眼手里的辣鸭脖。
他咬了口,这次辣得眼眶发热,却没掉眼泪。
“命运不该被选择,而该被承担。”他转身看向众人,风掀起衣角,“接下来,是我们的时代。”
远处,闭合的命运门后传来极轻的碎裂声——像是什么封印,终于松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