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芒星阵的银光尚未完全消散,叶云天的影子忽然在地面上晃动了一下。不是灯光移动造成的,而是某种更诡异的扭曲——他的影子边缘泛起了一层淡淡的波纹,像是投映在水面上的倒影。
“这边的光场有问题。”林月瞳率先走向环形阵列的第五个节点,声音里带着警惕。
五号沉眠舱彻底颠覆了他们对“舱体”的认知。它不像前四个那样有着明确的实体轮廓,而是像一块被精心打磨过的半透明水晶,光线穿过舱体时会发生奇妙的折射,将周围的岩壁、管线、甚至叶云天和林月瞳的身影都映在里面,却又带着微妙的变形——就像哈哈镜,却比哈哈镜更精准地扭曲着“真实”。
舱盖的简介是用一种流动的银色字体书写的,仿佛随时会改变形状:“叶韵钿,镜像宇宙,可穿梭于现实与镜像之间,揭露过伪装成‘救世主’的暴君。”
“韵钿”两个字在光线下流转,“韵”字的笔画像水波般起伏,“钿”字的偏旁则闪烁着金属的冷光,组合在一起,有种介于虚幻与实在之间的奇异美感。
叶云天站在舱体正面,第一次在非镜面的物体上看到了清晰的自己——舱内的叶韵钿正与他面对面。她的发型、衣着(如果那层紧贴身体的银色薄膜能算衣着的话)都与叶云天此刻的状态不同,但五官的每一处细节都像是从他脸上拓印下来的,连左耳后那颗极淡的痣都分毫不差。
更诡异的是,当叶云天下意识抬起右手时,舱内的叶韵钿也同步抬起了右手;他用指尖在空气中画了个圈,她的指尖也在淡紫色的营养液中画出了一个完美的同心圆。
“镜像宇宙的‘存在证明’。”林月瞳举着分子扫描仪,屏幕上显示出舱体材质的微观结构——无数对称排列的晶体分子,像两排面对面站立的士兵,“它们的振动频率与我们数据库里记录的‘镜像空间波动’完全一致。在那个宇宙,‘同步’不是巧合,而是基本法则——每个存在都有对应的镜像,就像……硬币的正反两面。”
叶云天盯着叶韵钿的眼睛。那是一双极其锐利的眼睛,即使闭着,也能感受到那种穿透表象的审视感。当他的目光与她(即使是沉眠中)的视线轨迹重合时,仿佛看到了两个交织的世界:一个是他身处的、有实体触感的卧龙山腹,另一个是光影颠倒、轮廓模糊的镜像空间。
“舱壁有能量残留,像是……影像记录。”林月瞳用特制的能量激发器触碰舱体侧面。几秒钟后,半透明的舱壁上泛起涟漪,一段模糊的光影开始播放:
那是一颗被战火蹂躏的星球,天空是诡异的紫色。一个身披白袍、自称“救世主”的身影正在发表演讲,民众欢呼着跪拜,而在他脚下的阴影里,无数扭曲的人影在挣扎。突然,白袍“救世主”的身后裂开一道缝隙,叶韵钿从里面走了出来——她的动作带着一种非实体的飘忽感,仿佛是从镜子里“渗”出来的。
她没有说话,只是抬手,指尖划过“救世主”的胸口。白袍像纸片一样剥落,露出底下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机械核心,核心里缠绕着无数细小的管线,连接着地面下那些挣扎的人影。民众的欢呼变成惊恐的尖叫,而叶韵钿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只是揭穿了一个拙劣的骗局。
光影在“救世主”的机械核心爆炸时中断,舱壁恢复了半透明的状态,只留下几缕消散的光斑。
“她不是在战斗,是在……展示。”叶云天低声说。他注意到光影中叶韵钿的动作,没有使用任何武器,只是利用镜像空间的特性,将隐藏的真相“翻”到了台面上。就像把一张写满谎言的纸翻面,露出背面的真实字迹。
林月瞳检测到光影残留的能量场,分析结果显示:“她调动的不是攻击性能量,而是‘相位转换波’,专门用于穿透维度壁垒——简单说,就是能把‘藏在镜子后面’的东西拉到正面来。”
叶韵钿的手指在营养液中微微弯曲,像是还保持着撕扯白袍的姿势。她的唇角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弧度,算不上笑意,更像是对所有伪装的嘲讽。这个表情让她的面容显得亦正亦邪——在镜像宇宙,过度的“正义”可能会变成另一种形式的偏执,而她似乎找到了精准的平衡点。
“镜像宇宙的正义,”叶云天看着舱内那张与自己如此相似的脸,忽然明白了什么,“不是消灭虚假,而是让虚假失去伪装的能力。当所有表象都被撕开,真实自然会显形。”
他想起自己处理过的商业纠纷,那些用复杂合同掩盖欺诈意图的对手,最害怕的不是诉讼,而是他们的真实目的被公之于众。叶韵钿的做法,本质上与这相通,只是她的舞台是整个星球,她的“合同”是暴君的伪装。
“‘韵’是镜像的韵律,‘钿’是镜子背面的花纹。”林月瞳看着舱盖的名字,“她活在虚实之间,却从未偏失本心——就像再精致的镜花水月,也动摇不了镜子本身的质地。”
这时,叶韵钿的睫毛在营养液中颤了颤,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她的瞳孔在眼睑下微微转动,目光的落点恰好是叶云天左手手腕上那块祖父留下的玉佩。玉佩的反光在舱壁上形成一道细小的光斑,光斑里隐约能看到另一个模糊的、颠倒的卧龙山腹。
山风穿过洞口的声音在此刻变得格外清晰,像是无数面镜子在同时震颤。叶云天忽然有种错觉,仿佛自己的影子里,也藏着一个随时会走出来的镜像,而那个镜像,正带着叶韵钿般的审视,看着这个“真实”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