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龙山谷的夜雾还未散尽时,叶云天的越野车已经碾过最后一段碎石路。副驾上的林月瞳正对着全息屏反复放大那块黑色石板的扫描图,螺旋状的文字像活物般在蓝光里扭动,与叶云天衣袋里那块祖父传下的玉佩产生着微弱的共振——自从在山腹里的八面体舱底发现这块石板,这种共振就没停过。
“玉佩的分子结构里,藏着和石板同源的能量轨迹。”林月瞳指尖划过屏幕上重叠的频谱图,“就像两把能打开同一扇门的钥匙。”
叶云天没接话,只是把车速压得更低。车窗外,晨雾中的山林轮廓模糊,让他想起卧龙山腹里那些沉眠舱——七个和自己容貌重叠的人悬浮在淡蓝色营养液里,胸口的起伏比钟表指针更规律。尤其是那个叫叶云添的“控风者”,蹙眉的弧度都和他某次失眠时在镜中看到的自己分毫不差。第八个空舱基座上“叶云天,末日宇宙,唯一生还者”的字样,像根冰锥扎在他后颈,三天来始终带着寒意。
“去见爷爷吧。”出发前,林月瞳这样说。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叶云天祖父的隐居地绝不止是座山间木屋——那位退休的天体物理学家书房里,藏着比云天科技数据库更古老的星图,还有从不示人的“宇宙异常现象观测笔记”。
越野车最终停在一片被晨雾浸透的竹林前。木屋的烟囱正冒着淡白的烟,门没锁,推开时发出“吱呀”一声,惊飞了檐下几只灰雀。祖父的名字“叶明远”,是他后来自己改的——取“明白事理,志向远大”之意,仿佛从一开始就预见了今日这般需勘破迷局的时刻。此刻,他正坐在堂屋的老藤椅上,手里摩挲着的,正是叶云天从小看到大的那块玉佩。
“它在发烫,对吗?”老人抬头,镜片后的眼睛浑浊却锐利,像能穿透叶云天刻意镇定的表情,“从你们挖出那个金属舱开始,它就没安分过。”
叶云天从背包里掏出平板,点开卧龙山的三维建模图。八面体舱悬浮在虚拟的山腹里,七个沉眠舱的光影清晰可辨。“七个和我长得一样的人,来自不同的宇宙。”他声音有些干涩,“还有一个空位,写着我的名字,来自‘末日宇宙’。”
林月瞳补充道:“舱底的石板有共振反应,文字无法破译,但能量特征与叶老您的玉佩完全匹配。我们怀疑……”
“不是怀疑。”叶明远打断她,把玉佩放在桌上。玉佩与平板屏幕里的石板图案隔空呼应,表面泛起细密的白光,“那艘‘方舟’,只是漏网之鱼。”
他起身走进里屋,片刻后抱出一个蒙着防尘布的木盒。掀开布,里面是一卷泛黄的羊皮纸星图,边缘已经脆化,用朱砂标注的七个光点在晨光里透着诡异的红。“三十年前,我在观测猎户座旋臂时,捕捉到过一场维度风暴。”老人的手指划过星图上扭曲的轨迹,“风暴撕裂了至少八个平行宇宙的航道,有八艘载具被迫脱离主航线——你们找到的,是其中第一艘。”
叶云天凑近星图,发现每个光点旁都用蝇头小楷写着地名:红萝岛、橙城镇、黄芪镇、绿豆山、青菜山、蓝瘦镇、紫罗兰山。字迹力透纸背,边缘洇着暗红色,像是用某种特殊的墨水写就。
“剩下七艘,坠落在地球不同的时间层。”叶明远的声音低沉下来,“红萝岛的那艘,可能嵌在冰河纪形成的岛礁里;橙城镇的那艘,或许在民国时期就随着地基埋进了地下;黄芪镇的黄皮村……那里的老宅地基,是你曾祖母的娘家亲手打下的。”
林月瞳突然指向星图角落——那里有一行被虫蛀得残缺不全的字,只能辨认出:“风暴眼……有眼……注视……”
“宇宙风暴不是自然现象。”叶明远合上星图,羊皮纸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堂屋里格外清晰,“它更像一张网,或者说,一个筛子。把这些‘他们’筛到了地球。”他看向叶云天,目光复杂,“卧龙山谷的七个‘你’,只是序幕。红萝岛的镜像、橙城镇的双生、黄芪镇的同源……每艘舱里,都藏着某个‘存在’的平行版本。”
叶云天的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想起卧龙山沉眠舱里叶云添蹙起的眉头,想起叶云甜蜷缩的手指。那些面孔与他的重叠,却又带着陌生的伤痕与故事。“他们为什么会来?”
“不知道。”叶明远摇摇头,重新将星图裹好,“但可以肯定,这场‘坠落’不是意外。那块石板上的文字,是坐标,也是警告。当你们找到第七艘舱体时,所有的锁,都会打开。”
越野车驶离竹林时,叶云天把祖父给的星图扫描进了数据库。林月瞳看着屏幕上七个朱砂光点,突然开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是这些地方?红、橙、黄、绿、青、蓝、紫……像一道光谱。”
叶云天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后视镜里,祖父的木屋渐渐消失在雾中,那块玉佩的余温仿佛还留在掌心。“不管是什么,我们都得找到它们。”他踩下油门,“尤其是那个‘末日宇宙’的我——我想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车窗外,晨雾开始散去,露出远山的轮廓。叶云天没注意到,平板屏幕的角落,红萝岛那个光点的朱砂色,正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变得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