萝海的风带着咸腥味扑在甲板上时,叶云天正盯着舷窗外掠过的珊瑚礁。红萝岛像块被打翻的胭脂盒,镶嵌在靛蓝色的海面——环岛的浅滩里,成片的红珊瑚在阳光下透出玛瑙般的光泽,连浪花都被染成了淡粉色。
“老陈说那东西就在北边暗礁区。”林月瞳举着望远镜,镜片反射着海面的碎光,“渔民清理礁石时,铁铲敲上去当啷响,捞上来一小块碎碴,光谱分析和卧龙舱的合金成分完全一致。”
叶云天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玉佩,自从踏上这艘租来的勘探船,玉佩就没停止过微弱的震颤,像某种持续的心跳。三天前收到红萝岛渔民的异常报告时,祖父星图上的第一个朱砂点就在他脑海里炸开了——红萝岛,七个坐标的起点。
橡皮艇靠近暗礁区时,老渔民陈伯指着水下一处泛着异样光泽的礁石:“就是那儿,那红珊瑚长得邪门,石头似的硬,撬开一小块才看见里面是金属。”
叶云天换上潜水服,氧气瓶的重量压在肩上。潜入水下十米,光线骤然变暗,只有防水手电的光束劈开海水。红珊瑚的枝桠在礁石上织成密网,像无数只暗红色的手抓着海底的岩石。当光束扫过一片格外粗壮的珊瑚丛时,他停住了——珊瑚的钙质外壳下,隐约透出八面体的金属棱角。
“找到了。”他对着通讯器说,声音在水中有些失真。
林月瞳随后潜入,两人合力清理掉表层的珊瑚碎块。一艘完整的八面体舱渐渐显露出来,约三米高,嵌在岛礁深处的岩缝里,表层覆盖着厚厚的红色钙质结晶,像裹了层珊瑚铠甲。舱体的每一面都嵌着一个沉眠舱,呈放射状排列,宛如一朵金属花瓣。
手电光穿透舱壁,叶云天的呼吸猛地顿住——八个沉眠舱里,漂浮着八个与他容貌分毫不差的身影。一样的眉眼轮廓,一样的鼻梁弧度,连左耳下方那颗细小的痣都位置相同。只是他们的表情各异:有的蹙眉,有的垂眸,有的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弧度。舱内的营养液泛着珊瑚红的光泽,随着海水的波动轻轻晃动,像凝固的血。
“又是……你?”林月瞳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音,“八个‘叶云天’?”
叶云天凑近其中一个沉眠舱,舱盖外侧蚀刻着几行细密的文字。他打开水下记录仪扫描,文字立刻投射到潜水服的头盔屏幕上:
【镜像衍生宇宙·载具单元01】
【舱体编号:红萝-Ω7】
【休眠体信息:】
【叶云岩——物质镜像宇宙,矿脉星球守护者,与岩石共生,能调动行星核心能量】
【叶云炽——辐射镜像宇宙,星云净化者,可化为红光粒子,吞噬有害辐射】
【叶云衡——秩序镜像宇宙,星系仲裁者,持平衡之秤,裁决跨星际争端】
……
八个名字,八个截然不同的身份,却都顶着与他一致的脸。叶云天盯着“叶云岩”的名字,那人影的手正按在舱壁内侧,指尖的茧子形状竟和他常年握方向盘磨出的痕迹完全重合。
“看舱底。”林月瞳的光束照向八面体舱的中心。那里嵌着一块拳头大小的红珊瑚核心,质地通透,隐约有微光流动。她启动手腕上的检测仪,屏幕上跳出能量波形图:“能量记忆场与卧龙舱同源,但频率峰值在9.7赫兹——这是物质与镜像产生共振时的特征频率。”
叶云天的目光从珊瑚核心移回舱内。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触摸那冰冷的舱壁,想确认这些“镜像”是否真的存在。当他的掌心贴上覆盖着薄钙层的金属时,通讯器里传来林月瞳的惊呼:
“云天!他们……”
他猛地抬头,手电光扫过八个沉眠舱——所有紧闭的眼睛,在同一瞬间睁开了。
八双与他如出一辙的眼睛,隔着舱壁和海水与他对视。没有惊讶,没有波澜,只有一种近乎古老的平静,仿佛他们等这场对视,已经等了千年。
就在视线交汇的刹那,舱底的红珊瑚核心突然爆发出一圈红色脉冲。脉冲穿过海水,撞在叶云天的潜水服上——他口袋里的玉佩,以完全相同的频率剧烈震颤起来,像是在回应来自深海的呼唤。
“玉佩在发烫!”叶云天的声音因震惊而变调,“频率完全同步!”
红色脉冲一波接一波扩散,周围的红珊瑚突然开始剧烈摆动,枝桠尖端渗出细碎的光点,像被唤醒的萤火。八个沉眠舱内的人影缓缓抬起手,掌心贴在舱壁内侧,与叶云天的手掌隔着金属重合。
林月瞳的检测仪发出尖锐的警报声:“能量场在扩张!珊瑚核心正在激活——它在读取你的生物特征!”
叶云天想收回手,却发现那片舱壁仿佛有磁力。八双眼睛始终锁定着他,其中“叶云衡”的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像是某种无声的确认。玉佩的震颤越来越强,几乎要突破口袋的布料,而红珊瑚核心的光芒,已经染红了整片海域。
当最后一波脉冲掠过海面时,叶云天终于挣脱了那股吸力。他后退几步,看着那艘嵌在礁岩中的八面体舱重新被红珊瑚的枝桠覆盖,光芒渐渐收敛,仿佛从未苏醒过。
回到甲板上,叶云天摊开手心,玉佩表面的红光尚未褪去,还残留着与珊瑚核心相同的温度。林月瞳调出刚才的记录,八个名字在屏幕上闪烁:“镜像衍生宇宙……他们是你的物质镜像,还是宇宙的镜像?”
海风吹过红萝岛,带来更深的咸腥味。叶云天望着那片恢复平静的海面,突然想起祖父星图上的朱砂点——红萝岛的光点,此刻应该已经亮起来了。而在那片红色的深海里,八个与他容貌一致的存在,正睁着眼睛,等待着下一次共振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