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号沉眠舱的警报声带着灼热的震颤,与二号舱的水汽波动截然不同。舱体表面的温度正以每分钟0.5c的速度攀升,合金壁上凝结的水珠瞬间蒸发,留下淡淡的白雾,连周围的空气都开始扭曲,像透过火焰看到的景象。
“能量读数异常,”林月瞳盯着检测仪,眉头紧锁,“不是高温爆发,是……能量在‘内缩’?就像被什么东西强行压制在体内。”
叶云天靠近舱体,能感受到一种奇异的平衡——明明舱内散发着持续升高的热量,却又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两种极端的感觉交织在一起,形成令人不安的凝滞感。舱内的营养液早已停止波动,呈现出一种近乎固态的粘稠,仿佛被高温烤得失去了流动性。
突然,“咔嚓”一声轻响,舱门的锁扣自动弹开。不同于前两人苏醒时的柔和,这次的舱门开启带着明显的滞涩感,像是内部的机械结构被高温炙烤过,又被极寒冻住,每一寸移动都伴随着金属摩擦的锐响。
一个身影从舱内缓缓走出。
他的步伐沉稳,落地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周身的空气却像被无形的屏障隔绝,形成一个直径约两米的恒温场——林月瞳的便携式测温仪显示,这片区域的温度稳定在37c,既不随舱体的高温升高,也不被外界的室温影响。他穿着同样的银灰色防护服,却在肩颈处有几处深色的痕迹,像是被高温灼烧后又迅速冷却的焦痕。
叶云田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舱底。那里残留着一摊细碎的金色粉末,在灯光下泛着金属光泽,却没有任何温度,用指尖触碰,甚至能感到一丝冰凉。他的指尖悬在粉末上方,沉默了三秒,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得像烧红的铁块浸入水中时的闷响:
“恒星的光,不该是冷的。”
这句话里没有愤怒,也没有疲惫,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却让在场的人都感到心脏被攥紧。叶云田转过身,他的五官轮廓与叶云添、叶云甜有着微妙的相似,只是肤色偏深,像是长期被火焰映照的色泽,瞳孔是燃烧般的琥珀色,却在最深处藏着一点灰败的暗。
他走到控制台旁,没有看任何人,径直伸出手。掌心向上时,并没有火焰窜出,只有一圈淡淡的红光在皮肤下游走,像休眠的火山脉。“给我一杯水。”他说,声音里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沙哑。
林月瞳递过水杯,刚靠近他的恒温场,杯壁就开始发烫,水面泛起细密的气泡。叶云田接过水杯,指尖触及杯壁的瞬间,气泡突然平息,水温精准地稳定在37c,不多一分,不少一毫。他仰头饮尽,喉结滚动的动作里,能看到下颌线紧绷的弧度,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火焰宇宙的‘火’,不是毁灭的工具。”他放下空杯,杯底接触桌面的瞬间,那圈金色粉末突然无风自动,飘到他脚边,聚成细小的漩涡,“是‘净化的秩序’。”
叶云添挑眉:“和暴风宇宙的风类似?有自我调节的平衡?”
“更直接。”叶云田的指尖轻点地面,那圈金色粉末突然亮起,投射出全息影像。不同于前两个宇宙的流动感,火焰宇宙的投影带着锐利的棱角——无数恒星像燃烧的钻石,均匀地分布在漆黑的宇宙中,每颗恒星周围都环绕着红色的能量环,这些光环不断收缩、膨胀,将恒星内核产生的杂质焚烧成无害的粒子,再抛射到宇宙尘埃带,形成新的星云。
“看到那些能量环了吗?”叶云田的指尖划过其中一颗最大的恒星,影像随之放大,能清晰地看到光环内部跳动的火焰,呈现出完美的蓝白色,“那是‘净化之火’,火焰宇宙的根基。恒星燃烧产生能量,同时也会滋生‘熵增杂质’,就像燃烧的木头会产生灰烬。净化之火会定期清理这些杂质,维持恒星的稳定燃烧,让能量输出始终保持在‘滋养阈值’——既不会烧毁行星,也不会因能量不足而熄灭。”
影像中的恒星群散发着温暖的光芒,连投影边缘都带着柔和的热度。林月瞳下意识地靠近了些,感觉像在寒冬里靠近壁炉:“所以,每个恒星都是一个‘自我净化的熔炉’?”
“曾经是。”叶云田的声音沉了下去,琥珀色的瞳孔里掠过一丝阴影。他指尖猛地一攥,影像中的恒星群突然黯淡,蓝白色的净化之火瞬间变成灰黑色,像被泼了墨的火焰。最大的那颗恒星表面出现无数龟裂,能量环停止了收缩,反而像被什么东西啃噬过一样,出现不规则的缺口。
“八年前,‘第一颗冷星’出现时,我们以为是净化之火的自然衰减。”叶云田的指尖悬在那颗龟裂的恒星上,语气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痛楚,“那是火焰宇宙最古老的恒星,‘赤乌’,燃烧了一百二十亿年。我们派出最精锐的‘控火者’,想重新点燃它的能量环,却发现它的内核不是冷却,是‘被掏空’了。”
影像聚焦到赤乌星的内核,那里没有预想中的高温等离子体,只有一片翻滚的灰黑色物质,像熄灭后凝固的灰烬。但这些灰烬并非死寂——它们在缓慢地蠕动,接触到任何能量粒子都会猛地收缩,将能量吞噬殆尽,留下更深的黑暗。
“那不是普通的灰烬。”叶云田的指节泛白,“我们叫它‘暗物质灰烬’。用最高温的净化之火灼烧,它不会燃烧,反而会吸收火焰的能量,变得更粘稠;用绝对零度冷冻,它也不会凝固,依旧保持着吞噬的活性。它像寄生在火焰里的影子,专门以‘净化之力’为食。”
林月瞳的检测仪突然发出警报,屏幕上跳出一行警告:检测到未知能量场,特性:强能量吸收性,与“暗物质灰烬”特征吻合——原来那杯被叶云田喝过的水杯,杯壁上残留的水珠正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分解,变成细小的灰色颗粒,融入空气。
“赤乌星熄灭后的第三年,第二颗、第三颗恒星接连‘变冷’。”叶云田挥手散去影像,地面的金色粉末重新沉寂下来,“我是‘天工级’控火者,能直接操控恒星内核的净化之火。我花了三年时间,潜入三颗冷星的内核,用自身的火焰强行焚烧那些灰烬。”
他卷起左手袖子,手腕上有一道蜿蜒的疤痕,呈现出诡异的灰黑色,与周围健康的肤色形成鲜明对比。“这是在净化第三颗冷星时留下的。”他用指尖划过疤痕,那里立刻渗出细小的火星,却在接触到疤痕的瞬间熄灭,“暗物质灰烬顺着我的火焰能量流侵入身体,它们不会烧伤我,只会‘吸收’我的火焰本源。就像……”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最终低声道:“就像冻伤。火焰被冻伤的感觉,你们能想象吗?”
叶云甜脚边的水膜突然泛起涟漪,水珠在空中拼出文字:“和水系宇宙的锈蚀之力类似?专门针对‘核心能量’?”
叶云田点头:“它不破坏恒星的外壳,只瓦解净化之火的‘净化能力’。当最后一颗被我净化的恒星再次变冷时,我发现了更可怕的事——暗物质灰烬在‘繁殖’。它们吞噬的能量越多,分裂得越快,甚至能通过恒星风,飘向其他星系。”
他看向舱底那摊金色粉末,眼神复杂:“这是我从第三颗冷星内核带出来的‘污染结晶’。原本是暗物质灰烬的固态形态,我用自身火焰强行封印,沉入沉眠舱时,它还在挣扎。现在……”他踢了踢那摊粉末,金色的颗粒随风飘散,“它变成了这副样子,说明它的能量形态变了,可能……在适应新的环境。”
叶云天突然想起弹弹星人的星图,在火焰宇宙的区域标记着几个“异常冷源点”,当时以为是普通的恒星死亡,现在想来,恐怕就是这些被暗物质灰烬吞噬的“冷星”。
“它们在害怕光。”叶云田突然说,琥珀色的瞳孔里重新燃起微弱的火光,“净化之火的本质是‘有序的能量流’,暗物质灰烬则是‘无序的吞噬’。它们像寄生在光明里的影子,越是强大的火焰,越能吸引它们聚集。”
他攥紧拳头,指缝间渗出细小的火星,这些火星没有四散,而是紧紧贴在他的皮肤上,像一群不安分的萤火虫:“但它们也在‘改变’火焰宇宙的规则。现在的净化之火,烧得越旺,熄灭得越快,就像用干柴去烧湿煤,最后只会一起变成灰烬。我的火焰……”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那里的火星突然闪烁了一下,带着极淡的灰色,“已经开始被它们‘冻伤’了,每次使用,都会感觉有细小的冰碴钻进骨髓。”
林月瞳的检测仪突然发出急促的蜂鸣,屏幕上的能量图谱与之前暴风宇宙的“无序之风”、水系宇宙的“锈蚀之力”出现了重叠的波形——不是完全一致,而是像同一种根源衍生出的不同分支。
“所以,”叶云添的声音带着凝重,“暴风宇宙的‘无序’,水系宇宙的‘锈蚀’,火焰宇宙的‘灰烬’……都是同一种‘力量’的不同表现?”
叶云田没有回答,只是走到控制台前,调出火焰宇宙的星图。他指尖的火星落在星图上,标记出七颗已经熄灭的恒星,这些恒星的位置连线,恰好形成一个指向宇宙中心的箭头,而箭头的终点,与之前重叠的“风暴源点”完全吻合。
“恒星的光,不该是冷的。”他重复了这句话,这次的语气里没有了麻木,多了一丝决绝,“就算我的火焰只剩下余烬,也要烧穿那些影子。”
话音刚落,四号沉眠舱突然发出一声轻微的嗡鸣。不同于前三个舱的剧烈反应,这声嗡鸣带着一种奇异的波动,像是某种能量场在共振,舱体表面浮现出淡银色的纹路,这些纹路彼此连接,形成复杂的法阵图案,在灯光下缓缓流转。
叶云田抬头看向四号舱,瞳孔微微收缩:“是魔法宇宙的‘元素波动’。她醒了。”
卧龙山谷的风再次转向,带着火焰的余温和水系的湿润,掠过四号舱表面的银色纹路。那些纹路像是活过来一般,闪烁着古老的光芒,仿佛在诉说另一个宇宙的裂痕——一个关于契约与背叛的故事,正随着法阵的亮起,缓缓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