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七分，城郊的风带着夏末的湿凉，卷着巷口垃圾桶里的塑料瓶，在柏油路上滚出“咔啦咔啦”的轻响。路灯的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在地面投下斑驳的碎影，其中一道影子却没跟着风的节奏晃动——那道身影贴着斑驳的砖墙，后背抵着冰冷的水泥，像一块刻意嵌进黑暗里的礁石。
叶云帝的呼吸压得极浅，指尖扣着墙缝里的碎砖，指节泛出青白。他穿着一件和叶云舟几乎同款的浅灰色连帽衫，帽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下颌线紧绷的轮廓。巷口的监控摄像头在他左侧三米外的电线杆上，红色的指示灯有规律地闪烁着，他盯着那灯光看了两秒，突然屈膝，像猫一样贴着墙根滑到垃圾桶后方——正好避开了摄像头的视野死角。
这动作他练了不下十次。在2082年那个堆满废弃零件的仓库里，他对着偷录的监控视频，反复模拟如何避开“绿核实验室”的安防系统：哪个摄像头是固定角度，哪个有15秒的转动间隙，哪段围墙下的草丛能掩盖脚步声，他都记在笔记本的最后一页，和“云舟0号”的核心参数写在同一页纸上。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巷口，落在百米外那栋亮着灯的建筑上——“绿核实验室”的轮廓在夜色里很清晰，通体是玻璃幕墙，此刻只有三层的某个窗口亮着暖黄色的光，像一只醒着的眼睛。那是叶云舟和年轻叶云天的实验室，他在未来的资料里见过无数次这栋建筑的设计图，却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着它，看着那扇窗户里晃动的两个身影。
其中一个身影抬手敲了敲面前的机器，动作熟稔得让叶云帝攥紧了拳头——那是年轻的叶云天，穿着白色的实验服，头发有些凌乱，正对着一台银灰色的金属装置说话。装置的轮廓他太熟悉了，弧形的传送舱门，舱顶跳动的蓝色指示灯，还有侧面贴满便签的控制面板——那是“云舟0号”，是他爷爷叶中秋念叨了一辈子，却没能真正触碰到的东西。
另一个身影转过身，叶云帝的呼吸猛地顿了一下。那人穿着和他同款的连帽衫，只是没戴帽子，露出和他有七分相似的侧脸——高挺的鼻梁，微抿的嘴唇，甚至连抬手整理头发的动作，都和他镜子里的自己几乎一样。
叶云舟。
这个名字像一根细针，扎在叶云帝的心里。从他记事起，爷爷叶中秋就总在昏暗的老屋里，拿着两张边缘磨损的数据卡，一遍遍地说：“那本来该是我们的，是叶云天他爹用阴招抢了去，后来又让叶云天捡了便宜，连‘云舟’这名字，都该刻着我们叶家的印。”
记忆突然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带着老屋里潮湿的霉味。
那是2079年的冬天，叶云帝刚满十八岁，爷爷叶中秋已经卧病在床，手指枯瘦得像老树枝，却还紧紧攥着一个铁盒。“打开……看看……”爷爷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气音，叶云帝蹲在床边，小心翼翼地打开铁盒，里面铺着暗红色的绒布，放着两张泛着铜绿的数据卡，卡面上的芯片已经氧化发黑，只能隐约看到“云01”“云02”的刻字。
“当年……我去叶云天他爹的实验室……本来是想借数据……他却诬陷我偷东西……”爷爷的眼睛里泛起浑浊的光，“后来我真偷了这两张卡……想自己做穿越机……可没配套的算法……做不出来……”
叶云帝当时没说话，只是摸着数据卡上的刻字。他从小就听家族里的人说，叶中秋年轻时是最有天赋的工程师，却因为“盗窃数据”被行业封杀，一辈子只能窝在老屋里修旧电器。直到三年后，他在家族的旧档案柜里翻到一本泛黄的日记，才知道爷爷没说全——日记里写着，1995年，叶中秋偷偷潜入叶云天父亲的实验室，不仅偷了数据卡，还故意删除了电脑里的核心算法备份，只为了“让叶家人再也做不出穿越机”，让自己有机会垄断这项技术。
可爷爷最终还是失败了。日记的最后一页写着：“叶云天那小子竟真搞出了‘云舟0号’的雏形，可惜缺了数据卡……老天有眼。”
叶云帝本来以为，这段家族恩怨早就随着爷爷的去世，埋进了2082年的黄沙里。直到半年前，他在城市边缘的废弃研究所里，撞见了叶云舟。
那天他本来是去捡能用的零件，却听到地下实验室里传来机器的嗡鸣。他顺着通风管爬过去，透过缝隙看到叶云舟正对着一台破旧的穿越机调试参数，屏幕上跳动的代码里，赫然出现了“云舟0号”的标识。更让他震惊的是，叶云舟手里拿着半张纸条，上面写着“2025年，叶中秋，数据卡”——和爷爷铁盒里的数据卡，和日记里的内容，完全对上了。
他偷偷录下了屏幕上的参数，又在叶云舟离开后，撬开实验室的门，复制了电脑里所有关于“云舟0号”的资料。那晚他在自己的出租屋里，对着屏幕看了一整夜，越看越觉得愤怒：叶云天一脉靠着“偷来的”技术（在他眼里，爷爷偷卡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叶云天父子用技术就是“掠夺”），竟然成了未来人口中的“拯救者”，而他们叶家，却只能在废墟里捡别人剩下的零件。
“凭什么？”他当时一拳砸在键盘上，屏幕瞬间黑了下去。
后来他花了三个月，根据偷来的参数，在废弃仓库里组装了一台简易的穿越机。没有稳定的能量源，他就拆了三台旧发电机；没有精准的定位系统，他就用叶云舟屏幕上的“2025.06”作为坐标。穿越启动的那天，机器的轰鸣声差点震塌仓库的屋顶，能量过载让他的手臂被灼伤，时空乱流里，他看到无数碎片化的画面：叶中秋偷卡时的慌张，年轻叶云天对着破碎零件发呆的样子，叶云舟在2082年的实验室里流泪的侧脸……
再睁眼时，他落在了2025年6月23日的城郊荒野里，远处“绿核实验室”的灯光，比未来资料里的图片，亮得刺眼。
“嗡——”
实验室窗口的灯光闪了一下，打断了叶云帝的回忆。他回过神，看到叶云舟和年轻叶云天已经关掉了“云舟0号”的指示灯，正收拾着实验台上的资料。看样子，他们要休息了。
叶云帝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小本子，翻到写着“计划A”的那一页：第一步，潜伏观察；第二步，伪装潜入；第三步，破坏“月瞳素”。现在，该进行第二步了。
他看了眼手表，凌晨四点零二分。根据他查到的资料，“绿核实验室”每天早上七点会有新的实习生报道，门卫老张有早上五点半去巷口买包子的习惯，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他沿着墙根慢慢起身，动作轻得像一片落叶。走到巷口时，他故意放缓脚步，等监控摄像头转动到另一侧的瞬间，迅速穿过马路，躲进实验室围墙外的草丛里。草叶上的露水打湿了他的裤脚，冰凉的触感让他更加清醒。他趴在草丛里，盯着门卫室的窗户，直到五点半，果然看到一个穿着蓝色外套的老人拿着保温桶走出来，朝着巷口的方向去了。
就是现在。
叶云帝立刻起身，快步走到实验室的侧门。侧门是刷卡门禁，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仿制的门禁卡——这是他根据未来资料里的门禁系统原理，用捡到的旧卡改造的。他把卡贴在感应区，“滴”的一声轻响，门开了。
走廊里的灯是感应式的，他走过去，灯光应声亮起，冷白色的光照亮了墙上贴着的“实习生报道处：一楼大厅左侧”的标识。他深吸一口气，把连帽衫的帽子摘下来，理了理头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普通的实习生没什么两样——紧张，带着点期待，还有恰到好处的笨拙。
一楼大厅里只有一个值班的研究员，正对着电脑屏幕打哈欠。叶云帝走过去，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腼腆：“您好，我是今天来报道的实习生，叫……叶迪。”他故意改了名字的最后一个字，既保留了“叶”姓，又不会让人立刻联想到叶云舟。
研究员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看了眼电脑屏幕：“哦，叶迪是吧？登记表在这儿，填一下，等会儿会有人带你去三楼的林月瞳团队，他们那边缺个帮忙整理试剂的。”
“好的，谢谢。”叶云帝接过登记表，笔尖顿了顿——他早就知道林月瞳团队负责“月瞳素”的研发，这正是他的目标。他快速填完表格，故意把“专业”一栏写成“生物工程”，和林月瞳团队的方向对口。
十分钟后，一个穿着实验服的女生把他带到了三楼的试剂存放区。这里比他想象的更宽敞，一排排银色的冷藏柜沿着墙摆放，每个柜子上都贴着电子标签，显示着里面存放的试剂名称、浓度和保质期。女生指着最里面的一个冷藏柜：“你今天先熟悉一下试剂的分类，特别是标着‘月瞳素’的，明天要用到，别弄混了。”
“好的，我记住了。”叶云帝点头，目光却已经锁定了那个冷藏柜——电子标签上显示，里面有“月瞳素-改良型A03”（已添加保护蛋白）和“月瞳素-原液b07”（未中和毒素）各五瓶。
女生走后，试剂存放区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他假装整理柜子上的标签，慢慢挪到目标冷藏柜前，手指放在柜门的把手上，余光扫了眼天花板上的监控——这个角度，只能拍到他的后背，拍不到他的手部动作。
他深吸一口气，打开冷藏柜。冷气瞬间涌出来，带着试剂特有的微甜气味。他快速找到贴着“A03”和“b07”标签的两瓶试剂：A03是天蓝色的液体，装在棕色玻璃瓶里，标签是浅蓝色的；b07是乳白色的液体，标签是纯白色的。两瓶试剂的瓶身一模一样，只有标签不同。
他的动作很快，左手拿起A03，右手拿起b07，趁着转身的瞬间，飞快地调换了标签——浅蓝色的标签贴在了乳白色的原液瓶上，纯白色的标签贴在了天蓝色的改良液瓶上。标签纸是他提前准备好的，和实验室的原装标签材质、字体完全一样，甚至连边角的磨损痕迹，都是他用砂纸轻轻磨出来的。
调换完成后，他把两瓶试剂放回原位，仔细看了一眼——从外观上，完全看不出任何异常。他关上冷藏柜，又假装整理了一会儿其他试剂，才拿出手机，假装接电话：“喂？快递到了？好，我马上下去取。”
他朝着走廊尽头的电梯走去，脚步平稳，没有丝毫慌乱。路过值班研究员的座位时，他还笑着点了点头：“老师，我去取个快递，马上回来。”
研究员挥了挥手，没在意。
电梯门缓缓关上，叶云帝靠在轿厢壁上，终于松了口气。他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指尖——刚才接触冷藏柜时沾的冷气还没散去，指尖冰凉，却带着一种莫名的兴奋。
第一步，成功了。
他掏出手机，删掉了刚才伪造的“快递电话”记录，又打开相册，里面是他凌晨拍的“云舟0号”的照片。他盯着照片里的传送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叶云舟，叶云天，你们以为找到数据卡，优化了“月瞳素”，就能拯救未来？太天真了。
这场时空暗战，才刚刚开始。
电梯到达一楼，门开了。叶云帝走出去，朝着实验室的正门走去。门卫老张已经回来了，正坐在门卫室里吃包子，看到他，随口问了句：“实习生这么早走？”
“嗯，家里有点事，跟老师请假了。”叶云帝笑着回答，脚步没停。
走出实验室大门，清晨的阳光已经透过云层照了下来，在地面投下长长的影子。叶云帝抬头看了眼三楼的窗口，那里已经没人了——叶云舟和年轻叶云天应该已经休息了。他转身走进巷口，背影很快消失在梧桐叶的阴影里，只留下实验室冷藏柜里，那两瓶标签被调换的试剂，在冷气里静静躺着，像一颗即将引爆的炸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