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没有人教过檀玉这个道理,这是他自己一点点悟出来的,如今看来好像不是很正确。
他支支吾吾好一会儿也没答上来,最后气得把脸埋在薛奉雪怀里不吭声了。
薛奉雪知道想改变檀玉动不动就反思的毛病需要时间,他也不急于一时,以后慢慢来就是。
斋饭结束,陆陆续续有官员带着家眷回到院子,沈兆快回来了,薛奉雪就是再不舍也不得不离开。
“这几日晚上去我的禅房住,那里只有我一人。”
他低头轻轻亲檀玉的耳朵,小声说:“稍后会有僧人来找你,安心跟着他走就是。”
檀玉眨了眨眼睛,“哦”了一声,缓缓松开对方。
他眼眶还有点红,浓密的睫毛尖也湿漉漉的,恋恋不舍得望着面前的男人,在昏黄的烛火下显得格外招人怜惜。
薛奉雪低头在他嘴唇上又亲了亲,“很快就来接你,别怕。”
檀玉点了下头:“好……”
门外沈兆的脚步声渐近,他刚推开门,窗户处好像有黑影一闪而过。
沈兆仔细去瞧,却又什么都没有发现。
似乎只是他看花了眼。
他皱了皱眉,没多想,迈进禅房唤了句:“……檀玉?”
檀玉用袖子抹了把脸,努力让自己恢复平时的样子,情绪不高,随意“嗯”了声。
见檀玉乖乖待在禅房里,沈兆松了口气。
他走过去,鬼使神差地坐到了檀玉身旁。
看向身体明显紧绷了几分的人,沈兆动作微顿,站起身:“你没出去乱走就好,外面有僧人送的水,洗漱之后早点休息。”
“我知道了。”
檀玉点了点头,挪到榻边正准备穿鞋,却在俯身的那一瞬被沈兆一把捉住了手腕。
沈兆眼睛里仿佛在冒火,盯着檀玉衣领处一个小小的浅红印子。
“这是什么!?”
他咬牙,看向檀玉:“我不在的时候……有人轻薄你了?”
檀玉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他一把拍开沈兆的手,顾不上手腕的疼,合拢衣领:“沈兆!你胡说什么呢?”
眼见着檀玉生气,眼眶都红了。沈兆才意识到自己的口不择言。
他只能找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担心你被人欺负。”
檀玉转过头不理他,“是过敏吧……你自己看看,这褥子一点都不干净。”
说完就端着盆去外面打水洗漱。
沈兆狐疑地一摸,果然这褥子上面还有层薄薄的灰,颜色灰扑扑的,布料发硬,也不知道多久没洗过。
他皱了皱眉,嫌恶地甩了下手。
法华寺也真是的,明知道来住的都是朝廷命官,怎么也不换套新的被褥?
话说起来,这禅房里两张硬板床,两张薄被,晚上睡觉的时候怕不是要冷死。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此地是佛门重地,凡是住进来的都要恪守清规。禅房的床窄得只能睡下一个人。
沈兆心里有种说不明白的失望。
“如果能和檀玉睡在一张床上……”
这个念头生成的瞬间,沈兆猛地回神。
他捂着鼓噪如雷的心口,眼底有几点惊慌。
明明已经按照医嘱喝了半个月的中药,可是他这断袖之癖为何还会加重的趋势?
难道西街那大夫是个骗子!?
屋外。
檀玉洗过脸,又仔细净了齿才进屋。
他其实有点想洗澡,可大晚上的幕天席地,又这么冷,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沈兆见他回来,视线不由自主落到檀玉因为洗脸时揉搓,那微红小巧的鼻尖上。
正在此时。
一位僧人敲响门扉。
是个清瘦的老和尚,对着檀玉微微俯身:“阿弥陀佛,这位施主,请您随贫僧去往后殿,明空方丈算出您与佛有缘,想见您一面。”
檀玉眼睛一亮,知道这和尚是要带自己去见薛奉雪,刚想答应,就被沈兆拦住。
沈兆沉着脸,看向老和尚:“这深更半夜的,明空大师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说?”
老和尚微微摇头,道了声佛号。
“施主此问,贫僧也不知。这世间一切事,不过缘分二字。”
明空大师是周朝德高望重的圣僧,已经年近古稀,就算是达官贵人,想见他一面也难如登天。
沈兆自然不会觉得这和尚会撒谎,可他就是下意识不想让檀玉离开自己的视线。
檀玉挣开了沈兆的手,学着老和尚的样子双手合十,“既然明空大师都说是缘分,那便劳烦师父给我带路。”
檀玉还是跟着老和尚走了。
临走之前,沈兆问那和尚檀玉什么时候回来,和尚却是三缄其口,只会说什么“缘分缘分”。
沈兆气得脸都黑了,也无可奈何。
檀玉跟着和尚七拐八拐,来到一处十分寂静的院子前。
和尚不敢再迈步,指向院内正中央的方向:“施主,您直走进去就是。”
檀玉道了谢,才小心翼翼迈进院子里。
院内的几间禅房明显比他们这些官员家眷住的要气派,他站在最大的那间禅房门前,抬手轻轻敲了敲。
嘎吱——
门内伸出一只手,迫不及待捉住了檀玉的手臂,轻松将他拽进温暖的屋内。
咔哒。
门在身后关上,落锁。
檀玉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面前高大的身影一把掐着下颌,按在门板上亲了个彻底。
“唔……”
檀玉唇齿间还残存有薄荷叶的味道,冰冰凉凉的。
薛奉雪十分痴迷地亲他,那架势像是要把他整个都吞入腹中。
两个人亲的难舍难分。
最终还是檀玉呼吸不畅,伸手用力地推了好几下,呜呜得哼了几声,才被大发慈悲松开。
“咳咳……”
檀玉额头抵着男人的胸膛,鼻尖通红,眼眶里也泛着泪花,吸了好几口气才缓过来。
薛奉雪把他抱到腿上,轻轻拍着后背。
“亲了这么多次,小玉怎么还是学不会换气?”
檀玉被他取笑,脸一红,抿着唇不理他。
也是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薛奉雪这间禅房的桌子上居然摆着好几道热腾腾的菜。
最离谱的是还有鸡腿!
“饿了吧?先吃饭。”
薛奉雪一想到檀玉今日吃的清汤寡水的午斋和晚斋,就心疼得不行。
即使他这个皇帝吃的也是无滋无味的素面和素斋,但这种苦不能落到檀玉身上。
“你怎么……”
檀玉眼底流露出震惊。
“我怎么?”
薛奉雪见他眼睛瞪大的样子,轻笑一声,又忍不住低头去亲他嘴角,“别这么看我,真是可爱死了。”
他把盘子里的鸡腿夹到檀玉面前的小碟里,鸡腿炖的软烂脱骨,轻松就能夹下肉来。
薛奉雪夹了块肉递到檀玉唇边,“张嘴。”
好香。
檀玉咕咚吞了口口水,虽然看出来他很馋,但意料之外的,嘴巴却闭得很紧。
他摇头,脑袋拼命往后躲。
“佛门重地,怎么可以吃肉呢……”
薛奉雪见他这样,放下筷子,说了句:“像这种佛门重地的规矩太多了,其中有一条,就是不可犯yin律。”
檀玉张大嘴巴:“……啊?我们!”
“是啊,小玉今日已经犯了好几次戒律了,还差这一次吗?”
薛奉雪意味深长地盯着檀玉慌乱的双眼。
“别怕,相信我,神佛会宽宥小玉的。”
毕竟檀玉那么的无辜
——他能有今日,都是因为自己这个帝王不怀好意的接近。
檀玉最终还是被说服了。
他乖乖地吃了个八分饱,又去刷了次牙。
剩下的菜薛奉雪不让他再吃,理由是怕他吃太撑,晚上的时候睡不好。
当然,也有别的因素考量。
檀玉眼底含泪,无措地看着这一幕。
“唔不要这样……”
薛奉雪用手丈量,偏头轻轻亲了下怀中人的鼻尖,“怎么了?不喜欢吗?”
檀玉说不出话。
仅仅是这样,就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他一直以为断袖之间,一开始就像自己那个梦一样,没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步骤呢。
“怎么这么可怜呢我们小玉……”
薛奉雪没有太过分,点到为止。
他不急于做太多,当然不是因为檀玉对他而言没有吸引力。
恰恰相反,薛奉雪每一刻都恨不得跟檀玉待在一起。
毕竟有的事情,不适合发生在一座佛寺之中。
檀玉半阖着眼,低头看了眼,又飞速移开视线。
他支支吾吾,声若蚊蝇:“那你怎么办?”
薛奉雪扫了眼,语气平淡:“不必理会,过一会就好。”
其实是不可能的。
如果他独处还好,偏偏檀玉也在。
檀玉不是独自享乐的人,他沉默片刻,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
他抬起头:“要不,还是我、我帮你吧……”
薛奉雪动作微顿。
他脸上没有了笑,目光沉沉:“小玉,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檀玉囫囵地点了下头。
“都差不多吧……像你帮我那样不就可以了吗?”
薛奉雪眯着眼看他,见他表情认真,没有在开玩笑,于是轻轻说了声“好”。
两刻钟过去。
檀玉逐渐露出一点绝望的表情。
“为什么……”
薛奉雪偏头看他,狭长的凤眸带着促狭的笑,“怎么了?”
檀玉摇了摇头,“没事。”
可能是他不太会,再试试吧。
又是一刻钟。
檀玉抿着嘴唇,郁闷地伸出自己的两只手。
掌心辣辣的,好不可怜。
“你别逗我玩了……这样下去的话,明天我还怎么帮寺庙的师父们捡柴?”
“我没有逗你。”
薛奉雪无奈地把人拉过来,亲了下鼻尖。
“想什么呢?明日当然不用你去帮忙捡柴,雪天路滑,小心摔倒,你在大殿里看着香火不灭就好。”
檀玉张了张嘴。
这个差事,完全就是在摸鱼嘛。
比起来其他人的,真的好轻松。
“那你现在……?”
薛奉雪的指尖在他唇上点了点,意味深长:“乖,我们换个方式就是。”
什么?
檀玉瞳孔微微收缩。
“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薛奉雪不语,只盯着他。
“小玉觉得呢?”
檀玉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不可能的。
这太吓人了,他连糕点都要分两口嚼,怎么可能……
薛奉雪哪里会让到嘴的鸭子飞走?
他抚了抚檀玉的头发。
“好了,礼尚往来,我先来给小玉作个示范,好吗?”
檀玉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倒了。
哎???
“等……”
!!!
少顷。
这下檀玉束手无策了。
他没有办法,毕竟有例子在先,只能呜呜掉眼泪,再怎么害怕也还是听话照办。
脸颊气得都变成河豚了。
幸好——
结果没有让两个人失望。
薛奉雪轻轻拍檀玉的后背,好不容易才将人哄得愿意理他了。
檀玉耷拉着眼皮,困得马上要睡着,还嘟囔着:“薛奉雪,我讨厌你……”
“好,小玉讨厌我,乖乖睡觉吧。”
薛奉雪怜爱地亲了下少年的嘴角。
“嘶——”
檀玉倒吸一口凉气,睡意消散几分,气得一巴掌推开面前的罪魁祸首。
“走开。”
他慢吞吞把自己卷成春卷,咕噜噜滚到墙边自闭去了。
薛奉雪叹了口气,他理亏的很,只能等到檀玉睡着,才把他从被子里解救出来,抱回怀里。
独属于皇帝的禅房内——
银丝碳安静燃烧,被子也是松松软软,檀玉这一觉睡得很好。
就是早上的时候做了个梦,梦见他在吃汤圆,怎么都咬不到。
檀玉气鼓鼓睁开眼,就和薛奉雪对上视线。
薛奉雪被抓包也不心虚,光明正大地亲了下,“醒了?起来吃早饭吧。”
檀玉:“……”
檀玉摸了摸鼻尖,默默爬起来。
洗漱过后。
檀玉看着桌子上的素包子和粥,有点心虚:“我们自己在这里吃早饭,不出去,真的没关系吗?”
“无事。”
薛奉雪给他盛了碗粥,面不改色道:“法华寺的老方丈与我有交情,你只管安心吃就是。”
“好……”
檀玉看着碗里的米粥,指尖微微蜷缩。
其实他有一个问题,想问薛奉雪,一直都没有问出口。
那就是——
他们两个以后要一直这样下去吗?
这是第一次檀玉思考自己的未来。
是不是在离开安远侯府后,他的生活里还可以有另一个人存在呢?
当然。
就是不知道薛奉雪愿不愿意了。
与此同时。
薛奉雪在想的,是自己怎么在檀玉面前顺理成章地揭露自己帝王的身份,还能不吓到他。
如果檀玉知道他其实是高高在上的君王,会不会因为畏惧,而从他的身边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