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熹八年春,江陵城。
初春的寒意尚未完全褪去,城头新插的“刘”字旌旗在微风中猎猎作响。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硝烟和淡淡血腥混合的独特气味,提醒着人们这里不久前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易主之战。
原属于曹操的豪华府邸,如今已成了荆州征南主帅司马懿的行辕。
书房内,一幅巨大的荆州舆图上,新近攻克南郡被用醒目的朱砂鲜明勾勒了出来。
司马懿身着一袭略显宽大的素净青衫,负手而立,深邃的目光久久凝视着舆图中的荆南四郡。
尽管年轻的面庞上还残留着几分少年人特有的清秀,但司马懿的眼神却透出一种远超年龄的沉稳。
“襄阳的刘备需要接连的捷报来稳定人心,巩固他得来不正的荆州牧之位……”
司马懿心中默念,思绪却已经飞向北方。
“而长安城的那位……岂会坐视?”
“时不我待啊……”司马懿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他倏然转身,“传令!大军休整三日。三日后,以肃清曹氏余孽、安抚荆州百姓为名。兵分两路,南下荆南。”
司马懿留下了老成持重的文聘,率领部分新归附的荆州水军镇守江陵这个战略要冲。
将长江水道这条连通东西、关乎粮草运输的生命线,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而骁勇善战的魏延,和心性沉稳的霍峻,则随他一同南下。
就在司马懿在江陵调兵遣将的时候,数百里外的长沙郡治临湘城,却笼罩在一片焦虑不安之中。
太守府书房内。
年近四旬的韩玄长期养尊处优的圆润脸上,此刻有些愁眉不展。
他并非刘表嫡系,也不是什么矢志不渝的忠臣。
他能坐上长沙太守之位,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其早年曾求学于名士司马徽门下。
司马懿的来信旦旦地保证,若韩玄能“顺天应人”,献城归附。
非但可使长沙百姓免遭刀兵之灾,他的太守之位、韩氏宗族产业,都能得以保全。
甚至,暗示未来在荆州政权中,仍有他的一席之地。
“府君,司马懿此子,年未弱冠而手段老辣,其言甘而其心难测,不可轻信啊。”
一旁的心腹幕僚脸上写满了忧虑,低声劝谏道:“我长沙带甲数千,城郭坚固。据城而守……未必没有一战之力,何必未战先怯……”
韩玄烦躁地挥了挥手,打断了下属的话。
他何尝不知司马懿的书信如同蜜里藏刀?但江陵易主、曹操仓皇败走的消息早已传遍了荆南。
刘备这个州牧得位不正,但得了司马懿这般妖孽的人物辅佐后,竟能迅速击败荆襄世家的反扑,逆转颓势。
反观自己,长沙郡兵虽有数千之众。
但承平日久,武备松弛,抵挡得住司马懿麾下那士气正旺的虎狼之师吗?
“开城……或可保全富贵,苟安一时。抵抗……恐是螳臂当车,玉石俱焚。”韩玄喃喃自语。
乱世之中,所谓的“忠义”还真抵不过身家性命的考量,尤其是对他这等并非核心嫡系的人来说。
良久,他颓然地吐出一口浊气,后背也随之塌了下去。
他转身对属官用一种近乎虚脱的声调道:“传令下去……准备犒劳之物,迎……迎接司马公子入城。”
三日后,司马懿率前锋精锐抵达了长沙境内。
但他并没有直逼临湘城下以势压人,而是在距城三十里外择地扎营。
这个举动既彰显了他从容不迫的气度,也给了韩玄最后的体面。
翌日清晨,临湘城城门大开。
韩玄率领郡中主要僚属、世家代表,在城门口静候着决定他们命运之人的到来。
一阵轰然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很快就看到一道烟尘扬起,一队精锐骑兵簇拥着一匹神骏白马缓缓而来。
司马懿猛地一勒缰绳,白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嘶鸣。
他翻身下马,脸上带着温润的笑容,快步走到为首的韩玄面前。
不等韩玄将躬身之礼行完,便已伸手托住了他的双臂。
“伯宗兄!何须行此大礼!”司马懿带着诚挚的歉意道,“懿年幼学浅,德望不足。今日劳烦伯宗与诸位贤达亲迎,心中实在惶恐!”
韩玄连称“不敢不敢”,趁机抬头打量了一下这位年轻的主帅。
只见司马懿面如冠玉,目若朗星。
举止从容优雅,谈吐温和有礼。
全然不似传说中那般阴鸷诡谲,心下稍安几分。
在司马懿的坚持下,二人并肩步行入城。
他一路与韩玄谈笑风生,只问长沙风物民情、百姓生计。
对郡内军政要务、兵防布置等却只字不提,仿佛真是一位前来巡视地方、抚慰民心的上官。
郡守府中,司马懿当众高度赞扬了韩玄“深明大义,顺天应人,使长沙百姓免于战火”的高风亮节。
并表示,他将即刻上表襄阳,请荆州牧刘备正式确认韩玄的太守之位。
临湘城的官民见这位年轻的“司马军师”如此好说话,悬了多日的心总算放下了一大半。
当夜,太守府内大摆筵席。
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觥筹交错之间,气氛热烈。
司马懿居于主位,频频举杯向韩玄及长沙众僚属、世家代表敬酒。
他言辞恳切,一再强调“荆州本为一体,当今之势,尤需上下同心,共御外侮”。
韩玄几杯美酒下肚,见司马懿始终礼数周到,言辞谦逊,心中那份忐忑不安渐渐放了下来。
然而,酒至半酣,司马懿看似随意地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目光转向身旁面色已见红润的韩玄。
语气依旧温和地说道:“伯宗兄,近日得报,郡内似有依附曹贼的残余势力蠢蠢欲动。为确保长沙大局稳定,吾已命魏文长接管临湘防务。并着手整训郡兵,汰弱留强,以期早日形成可战之力。”
“如此,伯宗兄便可专心民政,教化百姓,无后顾之忧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