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五,大朝。含元殿内庄严肃穆,文武百官按品阶肃立。年关将至,本该是奏报祥瑞、总结政绩之时,然而一股暗流却在平静的表面下涌动。
果然,在商议完几项常规政务后,一位素以刚直闻名的御史大夫出列,手持玉笏,声音洪亮:“臣,御史大夫周允,弹劾洛阳令王缙,纵容族亲,兼并土地,隐匿田产,所辖庄园赋税严重不实,更有强买民田、致人流离之恶行!证据在此,请陛下御览!” 说着,他将一本厚厚的奏章和几份按有鲜红手印的状纸高举过头。
王缙,正是太子妃王氏的亲叔父!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虽然官员亲属不法之事时有发生,但在这年关之际,由御史大夫亲自出面,证据确凿地弹劾太子妃的亲叔父,其意味不言自明。这绝非偶然!
太子李琮站在御阶之下,心中先是一惊,随即一股怒火夹杂着一种奇异的兴奋涌上心头。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身旁不远处的几位东宫属官,只见杜怀信等人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早有预料。他立刻明白,这就是拉什米卡所说的“时机”!
龙椅上的李琰,面色沉静如水。内侍接过奏章和状纸,呈递御前。他缓缓翻阅着,殿内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那奏章中罗列的数据清晰,证词环环相扣,显然经过了精心准备。
“王缙。”李琰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
王缙连滚带爬地出列,扑倒在地,声音颤抖:“臣……臣在!”
“御史所劾,你有何话说?”
“陛下!臣冤枉!定是……定是有小人构陷!”王缙涕泪交加,试图辩解,但在铁证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李琰没有看他,目光扫向太子李琮:“太子。”
李琮心头一凛,深吸一口气,出列躬身:“儿臣在。”
“王缙乃太子妃叔父,此事,你可知情?”李琰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这是一个极其敏感的问题。若说知情,则有包庇之嫌;若说不知情,则难免失察之过。
李琮脑海中瞬间闪过拉什米卡的叮嘱,他稳住心神,以一种沉痛而诚恳的语气回道:“回父皇,儿臣……儿臣近日忙于政务与年节事宜,对洛阳地方细务,确有不察之处。然御史风闻奏事,既有证据,儿臣以为,当秉公查处!若王缙果真犯法,绝不能因是儿臣亲戚而徇私!儿臣……儿臣亦请父皇降罪,治儿臣失察之过!”
他这番表态,既撇清了自己与王缙具体罪行的关联,又展现了不徇私情、拥护法度的姿态,更主动请罪,将“失察”的负面影响降到了最低。
李琰深深地看了太子一眼,未置可否,转而看向群臣:“众卿以为如何?”
殿内沉默片刻,随即,与太子亲近或中立的官员纷纷出言,表示支持严查,以正纲纪。而太子妃家族的盟友,则面色难看,一时难以找到合适的理由为其开脱。
“既如此,”李琰最终裁定,“着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司会审,彻查王缙一案。在查清之前,王缙停职待参。太子御下不严,罚俸一年,于东宫闭门思过半月。”
这个结果,王缙前途堪忧,太子妃家族颜面扫地,而太子虽受惩戒,却赢得了“大义灭亲”的名声,并在与太子妃家族的斗争中,首次取得了明显的上风。
拉什米卡收藏的“匕首”,终于在最恰当的时机,由最合适的人,精准地刺向了对手最疼的地方。虽然她本人并未出现在朝堂,但这场风波背后,处处可见她那无形的手。匕首出鞘,初见血光。
几乎在朝堂风波落定的同时,山南东道“清水涧”工地,迎来了决定性的时刻。
经过连续数日的奋战,支撑架被彻底加固,关键节点的柔性连接处采用了索菲娅提出的“双层浸油鲸皮圈夹裹细麻”的新工艺,以增强密封和抗压能力。李三水带着工匠们,冒着严寒,完成了最后一段管道的连接和覆土。
“开闸!”李三水嘶哑着嗓子喊道,他的嘴唇干裂,眼窝深陷,但眼神却如同燃烧的火焰。
闸门缓缓提起,上游积蓄的河水,如同挣脱束缚的巨龙,轰然涌入那埋设于地下的、蜿蜒的管道系统。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盯着管道沿线,尤其是那几个曾经出现过问题的坡度和接口处。
水流在管道内奔涌,发出沉闷的轰鸣。经过第一个坡度变化处,管道轻微震动,但柔性连接处稳稳地吸收了冲击。水流继续向前,穿过架设在溪谷之上的管桥,桥身稳固,没有丝毫晃动。一路畅通,直到——
哗啦啦!
清澈的河水,从数里之外的管道末端出口,汹涌而出,准确地注入了计划中的蓄水池!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短暂的寂静后,工地上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工匠们相互拥抱,激动得热泪盈眶。李三水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那奔流不息的河水,傻笑着,连日的疲惫仿佛一扫而空。
索菲娅站在不远处,寒风吹拂着她沾染了尘土的金发,看着那象征着智慧与汗水结晶的水流,泪水无声地滑落。她知道,这不仅是一次技术的成功,更是她个人价值最有力的证明。她仿佛看到,自己的命运,已经与这个庞大的东方帝国,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
消息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传回长安。李琰闻奏,龙颜大悦,下旨重赏李三水、索菲娅及所有参与工程的工匠,并命工部开始着手评估,在更多类似的漕运险峻地段推广此项技术的可行性。管道征程,终于迎来了胜利的曙光,也为帝国的漕运事业,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新唐洲,北部山区。
前往“鹰喙族”的探险小队,在经历了穿越猛兽区、躲避“山与太阳之子”巡逻队、以及数次险些迷路的艰险后,终于在一片布满嶙峋怪石、鹰啸不绝的山谷中,找到了这个传说中的部落。
“鹰喙族”人果然如其名,鼻梁高挺如同鹰喙,皮肤黝黑,身形矫健,主要以狩猎高山岩羊和采集一种耐寒的块茎为生。他们居住在用石块和兽皮搭建的简陋棚屋里,显得比沿海的“水藓”部落更加原始和彪悍。
初始的接触充满了敌意,无数支黑曜石箭矢从岩石后指向小队。通事按照陈永昌的指示,大声呼喊,表明来意,并下令所有人放下武器,将携带的礼物——锋利的铁制矛头、雪亮的铜镜、大捆的鲜艳布匹——放在空地上。
对峙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最终,一名脸上涂满彩色条纹、头戴鹰羽冠的老者,在几名最强壮战士的护卫下,走出了藏身之处。他警惕地检查了礼物,尤其是那吹毛断发的铁矛头,眼中露出了难以掩饰的震惊和渴望。
通过艰难的、夹杂着手势的交流,小队表明了来意:他们来自东方强大的“唐”,与占据富饶土地和黄金的“山与太阳之子”是敌人,希望能与同样受其欺压的“鹰喙族”成为朋友,进行贸易,甚至……在未来,共同对付那个强大的敌人。
“鹰喙族”长老沉默了很久,那北地山谷中的鹰鸣,仿佛是他内心挣扎的伴奏。最终,他收下了礼物,并允许小队在山谷外扎营,表示需要时间与族中其他首领商议。
这无疑是一个积极的信号!虽然尚未达成正式联盟,但沟通的大门,已经被艰难地撬开了一条缝隙。北地的鹰鸣,第一次与来自东方的声音,产生了微弱的共鸣。小队立刻派出一人,带着这宝贵的消息,迅速返回望唐堡。
匕首已然出鞘,初见成效;管道征程,攻克难关;北地鹰鸣,迎来转机。帝国的各方棋局,在李琰的运筹帷幄与无数人的努力下,正一步步向着有利的方向推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