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炽的銮驾很快就到了颐清宫的门口,朱沉上前通禀了一声:“陛下驾到——”,颐清宫里的宫女太监们立刻排列在宫门处跪下行礼。
“柔妃怎么了?”萧炽下了轿辇,径直迈进了宫门。
颐清宫的另一个掌事宫女写秋连忙跟上前道:“娘娘病了两日,今晨又起了高热,方才钱太医已经来诊脉了。”
萧炽进了寝殿,柔妃躺在床上,隔着帷帐看不清楚面色,钱太医正在床边把脉,见萧炽进来连忙要起身行礼。
萧炽摆了摆手示意他免礼继续诊脉,钱太医拱手躬身微微一礼后接着定下心来把脉。
帐子里传来一阵咳嗽声,接着是柔妃虚弱的声音:“陛下……是你来了吗?”
听着声音倒真的不像是装病的,帐子里的柔妃挣扎着要起身,萧炽皱了皱眉,道:“你别起来,先让钱太医看诊。”
柔妃闻言躺了回去,紧接着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柔妃忽然掀开帐子趴在床边吐了一口血出来。
屋内的人俱是一惊,写秋连忙上前服侍,屋里的宫女太监打水的打水、拿巾帕的拿巾帕,乱成了一团。
萧炽也跨步上前,却被钱太医拦住,“陛下别过来!”
钱太医面色凝重,对萧炽道:“陛下,娘娘之疾非同寻常,陛下切勿靠近。”他又对朱沉道:“朱公公,快带陛下离开寝殿!让负责颐清宫的医女于菲现在马上过来。”
南楚尚医局设有医女的官职,医女主要负责后宫妃嫔和宫外的外命妇们的煎药、服药、协助生产和代替太医检查女子身体状况。官职不高,一般也不需要她们进行诊脉和治疗,宫内的医女地位比负责外命妇的医女地位要高一些,每个后宫妃嫔都有专门负责的医女,就如茯苓被宜夏举荐入宫负责照顾皇后娘娘,于菲则是负责颐清殿的柔妃。
于菲匆匆而来,这边钱太医已经给柔妃把完了脉,也处置了她吐血的情况,将萧炽和其余的人都请出了寝殿,只留下医女和柔妃的贴身宫女写秋,并让人把才挨了板子在休息的绘春也抬了过来。
“柔妃娘娘什么时候开始发病的?发病前可有异常?”钱太医面色沉重地问道。
于菲几乎不用思索就道:“前两日的晚上,柔妃娘娘便说头疼,没有用晚膳,很早就睡下了,后半夜就发了热。请了彭太医前来看诊,说是染了风寒,开了两剂桂枝汤,小的去药库领了药回来煎了给娘娘服下,天亮时分娘娘发了汗热度退了下来。胃口仍是不佳,近中午时彭太医又来了看诊,添加了木香给娘娘通脾胃。娘娘精神不济,总说困乏,睡了一日一夜,今晨突然起了高热,有些胡言乱语起来,并嚷着要见陛下,小的忙去煎另一剂桂枝汤,写秋在此照顾娘娘,绘春则去了关雎宫请陛下。”
钱太医又看向绘春和写秋,两人都点点头,对于菲的话认同。
“期间娘娘有过吐血么?”
“没有。”三人同时答道。
钱太医对于菲和写秋道:“你二人现在速速解了娘娘的衣物,检查娘娘的身上是否有红疹?”
“是。”于菲和写秋连忙揭了帐子,写秋给柔妃宽衣,于菲则细细地查看柔妃的身子,钱太医则去了屏风外等候。
“呀!”写秋忽然惊呼了一声,屏风外的钱太医似乎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果,他皱紧了眉头,面色愈发凝重。
不一会儿,于菲和写秋已经给柔妃检查完了,于菲脸色有些发白,身子也在微微颤抖,禀报道:“大人,娘娘的身上起了多处红色斑疹,腋下和腹沟处也有肿大的瘰疬……”这些症状再加上高热和吐血代表着什么于菲很清楚。
这是疫病。
钱太医已经预料到了,闭了闭眼,艰难地道:“封宫吧。”
于菲惊恐地拉着钱太医的袖子跪倒在地恳求道:“大人,我家中还有父母,我不能被封在这里等死,求您不要封宫,放我出去吧……”
绘春和写秋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让于菲医女这般惊恐,钱太医道:“不止是你,这两日到过颐清宫的人,尤其是进入过柔妃娘娘寝殿的人通通都不许离开,包括陛下!”
写秋年长一些,一听钱太医这么说,似乎明白了什么,不敢相信地急急地问道:“大人,这是在宫中啊,怎么会发生此事?”
“我听说陛下曾将一只外邦进贡的白猫赐给娘娘?”钱太医问道。
写秋答道:“是,那只猫叫做‘雪球’,是波斯国进贡的,娘娘一向喜爱小猫小狗,陛下半个月前将这只猫赐给了娘娘,五日前‘雪球’突然就死了。”
“那只猫怎么处置了?”
绘春道:“因为是陛下赐的,娘娘很是伤心,着人将‘雪球’埋在寝殿后的那颗桂树下了。”
“带我去看看。”钱太医道。
写秋不敢怠慢,连忙带着钱太医去了寝殿后,两个小太监用铲子几下就在桂树下挖出了一个木盒子,钱太医命他们退后,他也拿出一块巾帕,洒了一些药水上去捂住了口鼻,这才打开了木盒。
一股腐烂的恶臭扑面而来,猫尸已经开始腐烂,钱太医拨开它身上的皮毛,只见白色的毛下是一颗颗红疹,钱太医心里有了定论。立刻道:“马上把这只猫烧了,娘娘寝殿里的床帐褥子也一并拿来烧了!”
钱太医仔细地净了手,匆匆去了正殿,萧炽还在这里等着他诊脉的结果。
他站在殿外并不入内,道:“陛下,柔妃娘娘得的怕是疫病啊!”
“疫病?”朱沉立刻惊恐起来,上前问地道,“钱大人,这可是开不得玩笑的?娘娘一直待在深宫中,如何会染了疫病?!”
萧炽心里也是猛地一沉,问道:“你能确定么?”
“这等祸事微臣岂敢妄言?”钱太医道:“陛下曾赐了一只波斯国进贡的白猫给娘娘,那只白猫许是在送来的路上吃了带着疫病的老鼠,疫病染在了猫身上,但猫天生对鼠身上的疫病有一定的防御,所以没有马上发病。这只白猫死于七日前,微臣查看了猫尸,确有疫病症状。娘娘是在两日前发病,病情进展迅猛,高热、困乏、身上红斑、腋下瘰疬和吐血都符合疫病的征兆!”
“现下该如何处置?”萧炽没有慌乱,沉稳地问道。
“为防止疫病蔓延,颐清宫必须封宫!到过颐清宫或者接触过柔妃娘娘的人通通都要待在颐清宫内不得出去。也包括微臣和陛下。”
“陛下不能出去,朝政该如何处置?”朱沉急道。
钱太医道:“陛下先前几次到过颐清宫临幸娘娘,今日又入了娘娘的寝殿,眼下陛下才是最紧要之人,陛下绝不能出去。需马上用木炭水沐浴、服用预防疫病的汤药才行。”
萧炽自然知道这其中的凶险,疫病一旦蔓延出去,后果不堪设想。他沉声道:“封宫!马上传朕口谕出去给内阁冯大人,宫中发生疫病之事只能内阁知晓,不得外传。不止颐清宫,其余各宫也马上熏醋、服用预防疫病的汤药。”
萧炽的口谕很快传了出去,内阁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乱成了一团。消息传到关雎宫,嘉容皇后眼前一黑,陪着皇后还未出宫的宜夏也是一惊。
发生疫病一向是最可怕的事,数十年前外祖父处置过连州的大疫,初时在连州,因控制不当,城中百姓外逃导致疫病在周围几个州城蔓延,最后死了无数人。连州大疫一直是外祖父心里的一道阴影,每当与宜夏和众弟子们说起都是沉痛不已。
宜夏知道疫病的可怕,也知道钱太医这样的处置是正确的,她稳住嘉容皇后,“娘娘您有孕在身,千万小心也不可过于操劳。”
嘉容皇后拿出了一块凤令递到了宜夏手上,“宫里的事就托付给你了。”
这不是推拒的时候,这是责任,宜夏接过凤令郑重地道:“娘娘安心,我会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