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贼最近消停了不少,这路修了一半也不修了,树也不栽了,沟也不挖了,他在干啥?”
郑州知州鲁世任也是胆大,竟和同知、亲随前往郑州南的龙湖镇附近,关心农田旱情。
“禀堂尊,筑路工都回乡去了,周贼他们这会正忙着在老家浇地种苗。”龙湖镇的大乡绅范思明陪同道。
范思明为了活命,已经被均田,同时也在龙湖镇开了一个龙湖煤球厂,专供郑州附近。
龙湖镇是农会和朝廷的拉锯地带,并存两股势力,农会和朝廷。
范思明能活下来不是没有原因的,朝廷的人来,他就说周贼,农会的人来,他就说狗官。
“种苗?种什么苗?”
“周贼最近得了一个新禾苗,名曰番薯,正奋力向村民推荐耕种,他们宣教成天在这里嗷嗷。”
“番薯?产量几何?”鲁世任一个山西的读书人,当然没听过番薯。
“听他们宣教说,这番薯可亩产两千斤,但附近村民都不敢种,没种过,万一秋收绝了粮,怕一家老小啃柳树皮。”
“周贼唬人,如今天旱,咱们这里又比不得江南,亩产三百斤就已是祥瑞,还两千斤。”鲁世任一笑,他踩了踩脚下的煤渣路,摸了摸路边的柳树苗。
跟来的亲卫随手用刀砍了泄愤,被鲁世任喝止:“荒唐!柳荫之下村民犹能歇息,和这树置什么气。”
他负手望着平坦笔直的大路,两侧是烟花三月青青杨柳,麦田中各村民都忙着推板车浇水,燕子掠过,布谷声声,风景宜人。
“周贼到底是读书人,又通工巧,这铺路架桥的本事,真是无人能敌。”他忽然想起一件事,“这些麦田收了租子,可要第一时间交夏税!切莫让周贼割去!”
“是,是!”范思明心里暗骂,姥姥的,都盯着俺的祖田,反正现在已经不是我的,到时候你这狗官和周贼抢吧,狗咬狗一嘴毛,谁抢到算谁的!
丁香集保户堂来了一位学子,此人面有菜色,身着洗的发白直裰,头戴方巾。
“薛相公,是要领保学金吧。”
“正是。”薛廷臣尴尬一笑,拿出自己的农会身牌递给保户堂干事。
薛廷臣是登封县嵩阳书院的学子,生员出身。
嵩阳书院为中国四大书院之一,坐落在登封县城北,紧挨嵩山腹地及少林寺,始建于北魏太和八年。
宋景佑二年,宋仁宗赐名嵩阳书院,理学双程(程颢、程颐)曾在此聚众讲学,为宋代理学发源地之一。
司马光、范仲淹、朱熹、韩维、李纲等都在此讲过学。
如今在农会治下,周怀民严禁炮击书院及少林寺,并不许社兵和农会干扰书院正常教习。
年初捉拿庙奴庄头,外面炮火轰轰,书院安然无恙。
文教院还给书院发了布告,农会治下,书院、私塾、学堂、公学(公立小学)地位相同,凡有贫寒或学业优异学子,皆可领取保户堂的保学金。
嵩阳书院院长本想着一群泥腿子造反,这千年书院要遭殃了,可没想到竟秋毫无犯,反而比朝廷都贴心,保护书院,还对学生补贴家用,丝毫没对院务教学指手画脚。
他就喜欢这种只给钱,不干事的资助人。
他仔细看了文教院公布的义务教育章程,每期报纸都要买来阅读,更加心喜。
能看出这周会长确实是一个极为重视教化、喜办学校的读书人。
选了几名苦寒学子报给保户堂,宜阳人薛廷臣便在其中。
他刚走出保户堂,便听到两个报童举着报纸,在大街上喊叫。
“卖报!卖报!伊洛会报头条,洛阳士子驳斥我民报人人平等!”一个叫火娃的儿童举报大喊。
“卖报!卖报!民报头条,凡种番薯超过五亩者,周会长必亲自送上门!”一个叫白鼠的儿童举报大喊。
两人比拼谁喊的起劲,他们都是从汝州来的难民,父母双亡,跟着乡邻来此活命。
上课之余,农会也为这些困难儿童安排一些活干。
“白鼠哥,我也想卖民报。”火娃有些难过。
“周会长不是说了,只要伊洛报社给咱们发工钱,这钱咱们就挣,让咱说啥就说啥。”
薛廷臣喊他们两个:“每个给我来一份。”
两个报童大喜,开张了!
偃师和巩县的康庄大道上,府学张继元和四五个交好同窗,在疾驰的马车中大发诗意,歌颂这烟花三月、河洛美景。
“张兄,这周贼真的不绑咱们,逼家里交钱?”一个府学生又激动又紧张。
张继元嗤笑道:“这周贼可比你家里有钱多了,我和他打过交道,他可不是山贼绑匪。”
一群河洛青年,在洛阳看了自己的会报,大为嫉妒!每篇文章可是有署名。
这是多大的名声和荣彩,拿着这精美的报纸,去见花楼头牌都有牌面。
“你们周会长呢?我们要刻印新一期会报!”在府学同窗怂恿下,众人都想见一见反贼头子。
杨家庄农会大院哨兵见这群锦衣公子哥又来,没好气的说:“现在正是谷雨,当然是去种地了。”
“种地?”众学子互视,神采逼人,哈哈大笑,“咱们找他去!看看谷雨农夫周怀民。”
几人刚走上大街,就见有报童举报在杨家庄街头大喊:“卖报!卖报!伊洛会报!驳斥人人平等!”
张继元指着报童,得意的和周围同窗道:“瞧见没!这卖的是咱们自己的报纸!”
一同窗道:“府尊忒小气,看人家反贼,都在大大方方让孩童卖批驳自己的报!就冲这气度,我也敬周怀民三分!”
众人见这贼区大街孩童卖报,老叟卖茶,货夫拉车,往来商贩众多,铺面林立,极有烟火气。
纷纷颔首表示,周怀民确实有君子气度。
忽见街上从院里走出一男一女。
女的是一姑娘,面有倔强之气,但眉眼秀丽,单手抱书册于怀,和身边一男青年边说笑,边挥手又转入小巷之中。
那男青年目送背影,不经意间转头,见四五个身着缎面锦玉环佩的青年正冲自己挤眉弄眼。
“兄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乃是佳事,何必怅然?”
这男青年国字脸,身着亦是不俗,正是记实韩宗昌。
韩宗昌笑了笑,问道:“张兄可是要找周会长?我知他在那,带你们去。”
几人也没走几步,下了大路,走在田野小道,至养鸡厂厂长杨化成家的地头,有七八个人弯腰在田间,指指点点什么。
“哪个是你们周会长?”张继元也找不到,便直接喊:“周会长!”
只见有一人直起身,年岁有二十左右,头戴草帽,脸上晒的有细汗,上身着右衽粗布短衣,裤腿及衣袖挽起,穿着布鞋,粘着黄土的手抓着一株番薯秧,稍黑的脸露出白牙,笑道:“是不是有好消息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