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九年三月,天气回暖,正是谷雨后。
洛阳城南市街口百花酒楼,有一外地富商端着酒杯对酒保骂道:“老子要的是扬州瘦马,不是洛阳老马,你给我找的什么玩意儿?让她滚蛋!”
芳龄二十二的妓女白丹和一群二八少女站在一排,确实老相。
“白姑娘,不能说我不帮你。”酒保伸出手赶人。
白丹自从巩县杨家庄回到洛阳,已经几个月不开张了。
贵客嫌弃她。
她嫌弃贱客。
随身丫鬟已另有高就,跑路了。
她作为一个私妓,在附近酒家卖客。
于是一个人百无聊赖的回到住处。
牙婆正在门口笑嘻嘻等她:“白姑娘,可把你等来了,我受人之托,找个能识字的姑娘,第一个就想到你!”
白丹心里冷笑,烂牙婆,也不知你黑了我多少钱。
她欣喜万分,上前挽着牙婆的胳膊,讨笑道:“还是喜娘心疼我,若是帮我找了好活计,还是五成。”
牙婆听了五成,心里大喜,这才说出正主:“咱们城里新来铺面叫什么保民报社,只要会写会算的女子,我一听,第一个想的就是你。”
洛阳保民报社知事陈世俊,蹲在门口和五个小孩一起吃饭,见一青衣女子陪着牙婆走来。
……
杨家庄农会大院里笑声不断。
张国栋笑道:“我和老黄一组,把番薯苗送到密县,也算是体验一把货夫,累死个人。”
周怀民翘起二郎腿,单臂压着长桌:“看把允贞晒的,都脱了层皮,咱们也是硕果累累,不看僧面看佛面,就冲着咱们的面子和口碑,村民们把咱们的番薯苗种植一空,我就等着霜降,让他们看到这辈子最正确的选择。”
禹允贞拿着一册,对众院首哀嚎:“周会长真的要把我当牛马使唤,还没歇一会,又让我搞什么卫生宣讲。”
周怀民解释道:“天气热了,最近来的流民开始多了起来,还是要预防瘟疫。”
农会总务院黄必昌听了,站起指着墙壁上的地图道:“现在流贼和官兵又杀到河南,祸害归德府、开封府,一路追逃到许州一带,流民怎能不多?”
保民营总务堂张国栋道:“咱们各县浇地栽苗刚收尾,闯贼就不能让咱们歇一会,现在第二营和第三营已抵达新郑县攻略,并防守贼寇和官兵。”
……
紧挨官道的龙湖镇街头,有两个年岁相仿的读书人,看着不足五十。
身后跟着两个背着包袱的小厮。
四人站在街角,为从西边来的贼兵让路。
郑州知州鲁世任对一旁的天中书院山长道:“这是周贼的兵,只怕是往新郑去的。”
社兵浩浩荡荡,高唱三大纪律四项注意往南而去。
一旁有女子突击队及各哨宣教员维持街道秩序。
“老乡,让一让。”一宣教员帮推着货车。
四人一路西行,进入密县。
贼兵靠右而行,让出半边路,周怀民新铺的路很宽,丝毫不影响百姓正常货运出行。
就连贼兵的炮车,都能正常快速通过。
天中书院山长抚须,担忧道:“这大路不仅便利百姓生计,周贼之长处,乃是工巧火炮,来往运兵也是快了许多。”
鲁世任哼道:“周贼善商,你能想到的,他早就想到了。”
大路两边,视野开阔,风吹起伏的麦浪,还有阵阵花香,色彩斑斓的丘陵,白云悬在蓝天之下。
前方忽有拥挤,近往一看,却是大路右侧有几个老婆子,跪地围成一圈,贼兵不得不绕过行走,一旁的宣教员颇为无奈。
鲁世任皱眉眯眼道:“周怀民教导的贼兵果真如他们唱的那般秋毫无犯,也不强行驱赶老婆子,一边的百姓挑担推车,抱着孩童驻足瞧着稀罕,实在让人胆战心惊。”
山长近前,问那宣教员:“老乡,她们这是做什么?你们为何不驱赶?还怕几个老婆子?”
宣教员看着年岁三十左右,见这两个读书人气度不凡,回道:“她们在拜长生老奶,老奶降生此处,她们是怎么都赶不走的,只能绕过去。咱社兵都是保家卫民的,哪能欺负几个老婆子。”
两个跟来的小厮好奇,勾着头瞧看,原来几个老婆子跪拜的是一个斑斓的大蝴蝶。
蝴蝶一个翅膀上有日字形状,一个翅膀上有月字形状,被针扎在地上受人跪拜,路对面也有一些妇女,抱着孩童远远跪拜。
山长不解,小声问道:“这些是什么仪式?”
小厮道:“先生,这是日月老奶教,这蝴蝶乃是老奶化身,信老奶,下辈子啥活不用干,金银财宝花不完。”
鲁世任热心建学,擅长搜集情报,他听了冷笑:“这日月老奶,其实是白莲教的一个分教,看来咱们这一带有白莲教徒在暗中潜伏传教。”
另一胖脸小厮道:“听他一说,我都想信这日月老奶,下辈子就不用帮老爷扛包袱干活,也能吃喝不愁。”
四人哈哈大笑。
见路上来往百姓,鲁世任叹道:“当前青黄不接,这里的人却都能吃饱饭。”
胖脸小厮问:“老爷又不曾问每个人,如何得知?”
“当下正是青黄不接之时,你瞧人人穿的,分明是新买的布裁制而成,人有钱了,第一件事就是吃饱饭,第二件事就是穿好衣。”
鲁世任指着路边麦田叹道:“再看这麦苗,叶子泛青,分明是刚浇过水,当下天旱,而周怀民有抽水井,实在让村民难以抵挡诱惑,都投奔建会去了。”
进入龙湖镇,路两边的墙壁上,有姑娘和青年在墙上刷字。
这一路过来,看的可不少了,但新刷的字倒是没见过。
“便后洗手,多喝热水。”
“禁止随地大小便。”
有一穿着胸绣红葫芦白褂的少妇正给围观百姓宣讲。
“咱们各镇都已开设了卫生堂和保安堂,保安堂主要诊治妇幼科,有孕妇及婴幼儿孩童,切勿听信本地信徒和巫婆,及时到保安堂看病,昨天晚上白坟村有个产妇难产,公婆请的巫医祝,硬是耽误了,一尸两命。周会长很是生气。”
有一婆子道:“就是俺村的!韩大夫,最近俺一家总是身上起红疙瘩,是咋回事?”
保安堂知事韩云英指着正刷墙的姑娘道:“最近花粉多,应该是阳虚症状,你到她家济世堂去看看。”
刷墙的姑娘站在高凳上往下看,看着年岁不过十五六,面若桃花,脸腮有肉,杏眼一笑弯成月牙:“你去县城北街,一打听就知道。”
自古以来便有沃盥之礼,但更多是士人贵族的礼节,乡下百姓哪里会在意这些。
鲁世任也是知道,但他仍指着墙上问:“大夫,这便后洗手、多喝热水除了卫生,有何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