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乡,今年这麦能打多少?”周怀民带着人民来去团,在河边不远的麦田问。
田中正割麦的村民抬头,见几个年轻人来到麦田边,社兵打扮。
“你们是社兵?咋看着面生?”一疤脸村民惊喜道,“俺县打了十亩,每亩有个七八斗。”
周怀民几人互视,看这村民反应,说明社兵在本地的口碑还是不错的。
往西看依稀见有丘陵,那是嵩县与宜阳的分界。
这一带黄灿灿的麦田,村民都弓腰在田中加紧收割,地头的柳树下,稚童在席地玩耍,看守水桶。
疤脸村民割麦、扎捆,膝盖顶着捆打结,一气呵成,是个老把式了。
然后一捆捆装入柳筐,挑着运往村里打麦场。
黄必昌问他:“怎么不用板车?你们不也发了一两个月工食银么?买板车多省劲。”
疤脸男子急着收麦,匆匆已去,其婆娘直起腰回答:“托周会长的福,俺是发了两个月工钱,挣了一两多,能买点米面盐巴,一家人能熬到夏收,能活下来就是菩萨保佑,哪里还有闲钱买板车?”
报社总编苏文佩问道:“大婶,我是民报报社的记实,你和我说说,有啥困难,我和周会长反应。”
这婆娘听了眼睛一大,吃惊的看着她,面色正经起来,上下打量。
“俺见过韩记实,你这俊姑娘家,倒是头回见,现在要说也没啥困难,能吃上饭就心满意足了,收了这七八斗,交两斗,能落在手里六斗,三十亩就是二十石,再留点种子,换点盐油布,到明年开春就不再饿肚子。”
苏文佩疑问道:“不对啊,总会说了,嵩县、孟津、新郑、偃师四县今夏会粮免交,你们还不知道?”
这婆娘听了又惊又喜:“闺女,你没骗俺吧?真有这好事?县尊还没和我们说啊?”
众人听了无语。
这嵩县已完全在自己治下,哪里来的县尊,这一路和村民问话,无论是村里,还是地里,村民说啥的都有。
有叫王会长的,有叫县老爷的。
“就是个称呼而已,村民习惯叫啥就叫啥。”周怀民笑了笑,问道:“大婶啊,你家孩子呢?没来帮忙收麦?”
这婆娘见这几个年轻人,应该是总会那边派来的,说话和气,和王知县、黄宣教一个路子的,话匣子打开。
原来这对夫妇,已有三个孩子,老大年有十七,已入了社兵,被刘营长征调走了。
老二是个姑娘,有十五了,在县城保安堂,没让她来干活。
老三是个小子,十岁了,在县小学念书。
“你们为啥不喊他们来帮忙?”
这婆娘有些不好意思道:“他们都能挣银子,回来还要扣工钱,俺们两口干就成。”
此时周怀礼已与原嵩县援助团的一个队长,如今是第六营的哨长,押着十几个被捆的村民。
“周会长,这些是宜阳县的!来嵩县偷麦,四五人已被打死。”
张国栋怒道:“为何要打死?赶走就行了!”
哨长一脸委屈:“张参议,我们赶走了几次,但他们见咱们好说话,再三来偷,咱们嵩县村民也气的哭。王会长、黄宣教、刘营长三人决定给他们一个教训。”
周怀民和张国栋商议:“既然他们已有定论,就照此执行吧。”
跪地的宜阳村民,见这些人竟大有来头,比凶神恶煞的刘营长他们还大。
赶忙哭诉道:“大人,这天年年旱,粮食也没打多少。俺们交了人头税,亩税,摊派,忙活一季落到手里没多少。就这年初还被府里摊派周贼剿匪粮饷,年后春黄不接,直接让俺一家五口饿死俩!他们嵩县的是人,我们宜阳的就不是人啊!为啥不让我们也入会?呜呜呜……”
被捆的村民,手不能伏地,毒辣太阳下,只能歪倒土地上,想起自家辛酸过往,个个痛哭。
周围站立的院首、社兵听了,心里默然。
周怀民、黄必昌、张国栋三人互视一眼,皆叹了口气。
这个问题,不只是他来问,一直以来,周围汜水县、荥阳县、长葛县等七县附近的村民,见邻村姻亲入会,又是免徭役、又是入厂做工、又是铺路,又是免税,只是一县之隔,便天差地别,差距大到自己一家要饿死,怎能不眼红?
频频前来各县、来杨家庄求告者如云。
可农会死死咬住七县不松,是周怀民真的只想守着这七县,别的地方都不想管么?
村民之所以来哀告,那必然是有莫大的收益,这收益是农会砸钱、砸粮的结果。
如今新得四县,无论是建设、人才、钱粮就已极为吃力。
七县会长,连同干事,都是新官上任,虽然大多人能力有限,但都朝气蓬勃,想干出一些成果,上上下下遵照总会指示,撸起袖子加油干。
与朝廷休战,纵然朝廷有自己的打算,但周怀民,也想发育一波,把七县充实起来,把拳头缩回一下。
不纳入治下,道义上就没有负担,这民生之坏,就是朝廷的罪过,这锅就必须让崇祯来背。
周怀民三人商议一番,再问这哭诉村民:“你叫什么?家在哪里?可认识宜阳何老爷?开煤矿的那个。”
村民道:“大人,我叫罗成山,家是宜阳赵保镇铁炉村,你说的何老爷我听说过。”
“那好,我写一封信,你和这些人一块把信交给他,他应该能给你们一条生路,找个吃饭的生计,缺粮了就花钱买,别再来嵩县了。”
苏文佩从挎包里掏出纸笔,周怀民写好,交给罗成山。
“给他们解绑。”
罗成山半信半疑,一封信就能让何大老爷给我们找活发钱?不是阿猫阿狗就能到何老爷矿上干活的。
“去吧,你们再被抓住,下次可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现在是个傻子也知道,此人绝不简单,看这派头,是农会里的大官。众人叩头,随罗成山去了。
周怀民率来去记实团,离开陆浑镇,顺着河岸南下四五里,径直来到嵩县县城。
守城哨兵擦了擦眼睛,见有一马车,几个骑兵,还有二十多个步兵,往城门而来,赶忙敲响警钟。
“铛铛铛……”
嵩县会长王启源听了,心被揪了一下。
娘的,现在北方大地人人都在收麦,就连各地山贼都消停许多。
朝廷是等村民打完麦缴纳税粮,山贼是等村民打完麦下山来抢,谁这个时候不开眼会来攻城?
赶忙和总务堂干事们登上城墙。
左右仔细瞧看,见马车窗户亮晶晶,心里瞬间升起暗喜,见从马车上下来几人,为首者正是周怀民。
周怀民冲城头拱手示礼。
王启源手重重拍了一下墙垛。
“哈哈!开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