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过预产期七天了!”鹿佳齐推了推眼镜,盯着李云初高耸的肚子直摇头,“你肚子里的这位小祖宗该不会有拖延症吧?”
没见过如此拖延不出来的!
李云初懒洋洋地倚在软塌上,慢条斯理地剥着青橘。满屋子人眼巴巴望着她的肚子,活像一群等着看烟花表演的孩童。
“急什么!”她往嘴里塞了瓣橘子,酸得眯起眼,“当年我在娘胎里多待了半个月,生下来不照样……哎哟!”
“初儿!”江柚白手中的茶盏“啪”地碎在地上。
满屋子人瞬间弹起来,太医、稳婆、宫女呼啦啦围上来,倒把李云初吓了一跳。
“开个玩笑罢了。”李云初摆摆手,“瞧你们一惊一乍的……”
屋内氛围太过紧张,她只是想要调节一下气氛。
可看着江柚白的脸色,她好像玩笑开的有点过了。
江柚白额角青筋直跳:“初儿,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哎哟——”李云初突然又一声痛呼。
鹿佳齐翻了个白眼:“狼来了故事听过没?你再这样我们真不……”
“这次是真的!”李云初猛地抓住榻边扶手,指节泛白。一颗冷汗顺着她额角滑下,“疼……好疼……”
江柚白脸色骤变,一把将人打横抱起:“传稳婆!热水!参汤!”
他大步流星往产室走,声音却稳得可怕,“凌云,守住宫门,一只苍蝇都不许放进来。”
昭阳宫瞬间沸腾。宫女们抱着热水盆来回穿梭,江柚白在廊下急得团团转。
产室内,李云初的痛呼声一阵高过一阵。江柚白在门外来回踱步,每听到一声惨叫,拳头就攥紧一分。当第三盆血水端出来时,他终于忍不住要往里冲。
“侯爷不可!”老嬷嬷死死拦住,“产房血腥,男子……”
“滚开!”江柚白眼底猩红,“里面躺着的是本侯的妻儿!”
就在这时,一声嘹亮的婴啼划破夜空。
“生了!”稳婆满头大汗地推开门,“是个小皇子!”
江柚白却径直越过她,扑到床前。李云初浑身湿透得像从水里捞出来,发丝黏在苍白的脸颊上,怀里抱着个皱巴巴的小团子。
“……丑。”她气若游丝地抱怨,“怎么像只红皮猴子?”
江柚白单膝跪地,颤抖的唇贴在她汗湿的额头上:“你生的,怎么样都好看。”
廊外,鹿佳齐扒着门缝偷看,突然被凌云拎着后领拽走。
“干嘛?我就看一眼!”
“侯爷吩咐,”凌云面无表情,“谁偷看挖谁眼睛。”
窗外,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昭阳宫的海棠树上,不知何时落了两只喜鹊,叽叽喳喳叫得欢快。
——
七年后。
七月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御书房的地砖上洒下斑驳的金影。小太子李明宴跪坐在特制的矮案前,朱笔在奏折上勾画得一丝不苟。阳光给他鸦羽般的睫毛镀了层金边,那副严肃的模样活脱脱是个缩小版的江柚白。
“江南道水患……”他皱着小脸嘀咕,“应当先开仓放粮,再……”
“明儿真聪明。”李云初倚在软榻上,惬意地抿了口茶,“跟你爹当年批的一模一样”
江柚白顺手往她嘴里塞了块荷花酥:“明明是像你,连皱眉的样子都一模一样。”
李云初:“哪里像我了?我可比他好看多了。”
江柚白:“是是是!你最好看,你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女人。”
李云初:“这还差不多!”
……
“爹爹!娘亲!”小太子猛地放下朱笔,包子脸气得鼓鼓的,“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奴役你们唯一的孩子!”
凭啥让他一小孩批奏折,他们两个大人在那里喝茶吃食。
他伸出沾了朱砂的小手,“我才七岁!太傅说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去扑蝴蝶!”
李云初眨眨眼:“可你上个月不是说扑蝴蝶幼稚?”
“那也不能天天批奏折啊!”李明宴委屈巴巴地指着案几,“这堆得比儿臣还高!”
江柚白慢条斯理地又给李云初喂了颗葡萄:“那你得快点批,你速度快一点,不就批完了?”
“是啊,明儿,你慧根开得早,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你可不能辜负了!”李云初附和道。
小太子气呼呼地抓起朱笔,在奏折上狠狠画了个圈:“那又如何?我慧根开得再早,那我也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
“过度谦虚就是自负哦!”江柚白悠悠开口地回了一句。
然后再也不回应,拦住李云初的腰,让她整个人歪进他怀里,“我昨夜做了一个周游计划,我们……”
“行,那我们先去东市,听说那边新开了家胡商酒肆,说是从波斯运来的葡萄酒……”
“然后再去西郊,听说那边的枫叶快要红了,在落霞峰上看最美……”
……
李明宴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低头继续批奏折。阳光在他发顶跳跃,将那一缕不听话的呆毛照得金灿灿的。
偶尔抬头,看见爹爹正为娘亲挽起散落的发丝,娘亲笑着往爹爹嘴里塞了块她最讨厌的姜糖。
明明嫌味道冲,却因为爹爹喜欢,总在袖子里藏几块。
“江南道的折子批完了……”
半晌,小太子揉着发酸的手腕汇报。
“真棒!”李云初拍拍手,“那边还有山南道的……”
“娘亲!”
“好好好……”李云初笑着起身,裙摆扫过满地阳光。她蹲下来平视儿子,忽然在他额头亲了一下,“最后三本,批完带你去放纸鸢。”
江柚白大掌揉了揉儿子的小脑袋:“批完之后,西市的冰酪,想吃多少都行。”
李明宴眼睛一亮,随即又警惕地眯起:“上次你们也这么说,结果半路就被刘尚书截去讨论河工……”
李云初和江柚白对视一眼,同时露出心虚的笑容。
“这次绝对……”
“骗人是小狗!”
“好!骗人是小狗!”
春风穿过洞开的窗扉,将案头的奏折吹得微微翻动。墨香混着茶香,还有小太子袖口沾染的奶香味,在阳光里静静流淌。窗外传来隐约的嬉闹声,是宫人们在准备纸鸢。
这是最平凡的一个午后。
也是最珍贵的人间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