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里弥漫着浓重的药酒味和此起彼伏的呻吟声。
白夜坐在床边，正用毛巾轻轻擦拭湿漉漉的头发。热水澡带来的短暂温暖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肌肉深处传来的阵阵钝痛。他不动声色地活动着右肩关节，感受着骨头与肌肉之间微妙的摩擦。
“哎哟我的妈呀——”张浩四仰八叉地瘫在下铺，像条被扔上岸的鱼，“我的腹肌是不是裂成八块了？赵小虎你快帮我看看！”
赵小虎正龇牙咧嘴地试图把作训服从身上剥下来：“别、别动我！我胳膊脱臼了！白神你给我们留点活路行不行？两分钟78个俯卧撑是人干的事吗？”
白夜停下擦头发的动作，水滴顺着他的发梢滑落到锁骨上：“你们做得很好。”
“好个屁！”张浩哀嚎着翻了个身，“徐哲那小子都拼到70个了，我连及格线都差点没够着。白神，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军方秘密研发的人形兵器？”
宿舍门突然被推开，冷风裹挟着李昊高大的身影闯了进来。所有人瞬间噤声，连张浩都硬生生把后半截哀嚎咽了回去。
“吵什么吵？整栋楼就听见你们鬼哭狼嚎。”李昊锐利的目光扫过每个人，最后在白夜微微发红的右手关节处停留了一秒，“考核完肌肉酸痛是正常的，互相按摩一下，别明天爬不起来。”
张浩壮着胆子举手：“报告班长，我们不会按摩......”
李昊冷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瓶药酒扔到张浩床上：“不会就学。赵小虎，你先给张浩按后背。”
赵小虎苦着脸接过药酒：“班长，我手都冻僵了......”
“那就用脚按。”李昊不耐烦地摆摆手，然后转向白夜，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你怎么样？右手没事吧？”
白夜摇摇头，把右手往身后藏了藏：“没事。”
李昊眯起眼睛，显然不信。他大步走到白夜床边，不由分说地抓起他的右手腕。白夜的手掌冰凉，指关节泛着不正常的红色，手背上还留着单杠磨出的几道浅痕。
“这叫没事？”李昊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白夜能听见，“五周前才骨折，今天就敢做那么多引体向上？”
白夜试图抽回手：“真的不疼。”
李昊没松手，反而用拇指轻轻按了按白夜的腕骨：“爬上去，躺好。”
“班长，我可以自己——”
“这是命令。”李昊打断他，声音不容置疑，“你今天的训练量是其他人的两倍，肌肉现在肯定处于微撕裂状态。不想明天手都抬不起来就听话。”
宿舍里突然安静得可怕。所有人都假装在忙自己的事，但耳朵都竖得老高。徐哲坐在对面的下铺，手里的毛巾不知不觉攥紧了。
白夜和李昊对视了几秒，最终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翻身爬上了床。床架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李昊从张浩那里要来药酒，跟了上去。
“衣服掀起来。”李昊拧开药酒瓶盖，刺鼻的气味立刻弥漫开来。
白夜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作训服拉链拉开，露出里面的黑色背心。他平躺在狭窄的床铺上，双手规矩地放在身体两侧，像具等待检阅的标本。
李昊倒了些药酒在掌心搓热，然后直接按在了白夜的右肩上。即使隔着背心，也能感受到那具身体瞬间的紧绷。
“放松。”李昊的声音罕见地带着耐心，“知道你忍得住疼，但肌肉需要恢复。”
他的手掌宽厚有力，从肩颈开始，沿着脊椎两侧的肌肉群一路向下按压。白夜的背肌在药酒的作用下渐渐发热，那些紧绷的结块在李昊精准的手法下一点点化开。
“疼就说。”李昊低声道，拇指按在白夜肩胛骨下方的一个硬结上。
白夜的脸埋在枕头里，摇了摇头。但他的呼吸明显变得急促，手指也无意识地抓住了床单。
徐哲盯着自己同样酸痛的手臂，突然觉得药酒味格外刺鼻。他站起身想去洗漱间，却被王凯拦住了。
“去哪？”王凯晃了晃手里的药酒瓶，“轮到你了。”
徐哲皱眉：“我不需要。”
“得了吧，你也做了挺多个引体向上，胳膊没断算你运气好。”王凯不由分说地把他按回床上，“趴下。”
另一边，张浩正杀猪似的嚎叫：“轻点！赵小虎你谋杀啊！”
“闭嘴！”赵小虎咬牙切齿，“再叫我就真用脚按了！”
李昊的手掌已经移动到白夜的腰部。那里的肌肉因为长时间的核心发力而格外僵硬。白夜的脸仍然埋在枕头里。
“呼吸。”李昊拍了拍他的侧腰，“别憋着。”
白夜这才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又迅速屏住。李昊无奈地摇摇头，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这一次，白夜终于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终于出声了？”李昊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我还以为你真没痛觉。”
白夜的声音闷闷的：“......班长可以轻点吗？”
这句话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宿舍瞬间安静下来。连张浩都停止了嚎叫，所有人都像见鬼似的抬头看向白夜的床铺——那个在零下五度做78个俯卧撑都没眨一下眼的怪物，居然在求饶？
李昊也愣了一下，随即笑出了声：“现在知道疼了？做引体向上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后果？”
他的手劲却真的放轻了些，转而用掌根缓慢地揉开白夜腰背部的肌肉。白夜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紧绷的身体也开始放松。
王凯正用膝盖顶着徐哲的背肌，双手扳着他的肩膀向后拉。徐哲疼得额头冒汗，却硬是一声不吭。
“你跟白夜较什么劲？”王凯一边用力一边问，“他那种人，生来就是打破常规的。”
徐哲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没较劲。”
“得了吧，从考核开始你的眼睛就没离开过他。”王凯松开手，倒了点药酒在徐哲肩膀上，“嫉妒？”
徐哲沉默了一会儿：“......只是不理解。”
“不理解什么？”
“为什么是他？”徐哲的声音很低，“为什么总是他？”
王凯嗤笑一声，“你以为李昊为什么特别照顾他？不全是因为偏爱，而是因为那小子从来不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
徐哲望向天花板。他突然想起今天考核时，白夜睫毛上凝结的冰晶，和那具仿佛感受不到寒冷的身体。
“......怪物。”徐哲最终低声说。
李昊已经按摩到白夜的小腿。那里的肌肉因为长时间低温训练而格外僵硬，摸上去像石头一样硬。
“明天心理抗压测试，”李昊边按边说，“你和徐哲一组。”
白夜微微抬头：“为什么？”
“因为他需要学习怎么控制情绪，”李昊用力按下一个穴位，白夜的小腿肌肉猛地抽搐了一下，“而你需要学习怎么依靠队友。”
白夜沉默了一会儿：“......我可以单独完成。”
“这是命令，不是商量。”李昊最后拍了下他的小腿，“好了，翻过来。”
白夜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翻过身。作训服已经拉到了胸口，露出白皙的腹部。那里没有特别明显的腹肌轮廓，看起来甚至有些脆弱。
李昊倒了点药酒在掌心，直接按在了白夜的腹部。白夜立刻屏住了呼吸，手指抓住了床沿。
“79个卷腹，”李昊的声音里带着责备，“腹直肌都快撕裂了吧？”
他的手在白夜腹部画着圈，慢慢揉开那些紧绷的肌肉。白夜的呼吸变得急促，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但他始终咬着嘴唇不发一言。
“疼就抓床沿，”李昊放轻了力道，“别咬自己。”
白夜松开已经被咬得发白的下唇，手指紧紧扣住床沿。药酒的气味混合着两人身上的汗味，在狭小的上铺空间里弥漫。李昊的手掌温暖而粗糙，在白夜冰凉的皮肤上留下灼热的触感。
王凯已经帮徐哲按完了背，正坐在床边擦手。
“想通了？”王凯问。
徐哲活动了下肩膀，疼痛确实缓解了不少：“......一点点。”
“白夜那小子，”王凯努努嘴，“他不是不会疼，只是比我们都能忍。李昊看出来了，所以才特别关照他。”
徐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时，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白夜正试图坐起来，却被李昊按了回去。
“躺着别动，”李昊命令道，“药酒需要时间吸收。”
白夜的声音带着少见的无奈：“班长，我想去洗漱......”
“再等十分钟。”李昊不容反驳地说，然后转向其他人，“都按完了？那就熄灯睡觉。明天六点集合，别让我看到谁赖床。”
宿舍灯熄灭后，徐哲躺在黑暗中。白夜的呼吸声很轻，几乎听不见，但徐哲能想象他仍然保持标准睡姿的样子——平躺，双手放在身体两侧，像具等待检阅的标本。
“喂，”徐哲突然小声开口，“白夜。”
上铺沉默了几秒：“嗯？”
“明天......”徐哲犹豫了一下，“合作愉快。”
更长的沉默。就在徐哲以为对方睡着了的时候，白夜的声音轻轻飘下来：
“......合作愉快。”
黑暗中，徐哲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他翻了个身，肌肉的酸痛似乎也没那么难以忍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