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有些模糊,但依然能清晰地看到超市货架尽头,巨大的红色“苏菲”品牌标志下,卫生巾堆得像小山一样高,旁边紧挨着蓝白包装的舒肤佳香皂和黄绿色包装的海飞丝洗发水,醒目的“特惠组合”、“加量不加价”的爆炸贴纸贴得到处都是,气势汹汹地挤压着周围其他品牌的空间。
她盯着照片看了几秒,眼神锐利如刀,然后缓缓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哼!挤不进去?这就对了!”明朗冷笑一声,手指用力戳着方向盘:“你以为这只是宝洁一家在搞促销?天真!我告诉你,这是尤妮佳!日本那个尤妮佳!它跟美国宝洁穿一条裤子了!我估计这两家是想联合起来压垮我们。”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在封闭的车厢里嗡嗡回响。
“什么?!”高艺文猛地抬头,眼睛瞪得溜圆,难以置信地看着明朗的后脑勺,又飞快地看向许晚晴。
许晚晴的表情依旧沉静,只是放在腿上的手,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这细微的动作没能逃过高艺文的眼睛,他知道,明朗说的,很可能是真的。
“尤妮佳…宝洁?”高艺文的声音干涩,巨大的震惊让她暂时忘记了酷热和颠簸:“他们…他们怎么会联手?他们不是竞争对手吗?苏菲和舒尔美……”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这两个巨头联手,对国内的中小品牌,尤其是他们主打的“好妈妈”、“蜜语时光”系列卫生巾和洗护产品来说,简直是灭顶之灾的前兆。
“竞争对手?”明朗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语气里充满了嘲讽:“在更大的利益和共同的敌人面前,竞争对手也能变成亲兄弟!我们‘蜜语时光’在江州这两年势头太猛了,抢了苏菲不少份额,特别是中低端市场,我们的性价比优势太明显!宝洁的舒肤佳、海飞丝在香皂和洗发水领域是老大不假,但这两年也被几个国产品牌啃下了几块肉,日子没以前那么舒坦了,他们这是看准了时机,要联手搞一场‘焦土政策’!用最疯狂的价格战,把江州市场彻底清洗一遍!把所有像我们这样还有点威胁的本土牌子,一次性绞杀干净!”
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挡风玻璃上:“五里坪那个仓库!你知道里面堆的是什么吗?全是他们两家这次用来血洗市场的弹药!苏菲卫生巾、舒肤佳香皂、海飞丝洗发水、飘柔、护舒宝……堆得跟山一样!他们囤积了天文数字的货,就等着九月十月,最迟十月初,发动总攻!到时候,满城都是他们的特价,买一送一?那只是开胃菜!买二送三、买三送五都有可能!用超低价砸晕消费者,挤占所有渠道资源,让我们的货在仓库里发霉!让我们的品牌在市场上彻底消失!”
明朗的声音如同重锤,一下下砸在高艺文的心口。
她感觉车厢里的空气彻底凝固了,空调那点可怜的风吹在身上,不仅带不走丝毫热度,反而激起一阵冰冷的战栗。
她下意识地看向许晚晴,喉咙发紧:“晚晴姐,小明说的……是真的?”
许晚晴没有立刻回答。
她缓缓转过头,目光掠过明朗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最终落在高艺文写满震惊和恐惧的脸上。
车窗外,扭曲的街景飞速倒退,酷热的阳光在挡风玻璃上反射出刺目的光斑。
车内,空调嘶吼着,却驱不散那股从心底蔓延开来的寒意。
“是真是假,”许晚晴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冷硬质感,瞬间压过了空调的噪音和明朗的余音:“眼睛看到的,才是最真的。”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锐利地扫过两人:“所以,我们必须亲自去看,那个所谓的五里坪仓库!”
她的声音像一块冰投入滚油,瞬间让车厢内焦灼的气氛冷却下来,也带上了一种沉甸甸的、近乎肃杀的味道。
车子在沉默中前行,只有引擎和空调的噪音固执地填充着空间。
明朗不再说话,只是绷着脸,将车开得又快又稳,每一次换挡都带着一股狠劲。
高艺文靠在椅背上,手里捏着那本沉重的笔记本,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明朗描绘的那幅景象——两大巨头联手,囤积如山的产品,即将到来的、摧毁一切的价格海啸——在她脑海中反复冲撞,带来一阵阵眩晕般的恐慌。
她偷偷抬眼去看副驾驶的许晚晴,她依旧坐得笔直,侧脸线条紧绷,目光沉静地投向窗外。
那沉静像风暴中心诡异的宁静,反而让高艺文的心揪得更紧。
车子驶离了相对繁华的主城区,道路变得颠簸起来。
路边的景象也愈发荒凉破败。低矮、灰蒙蒙的厂房开始密集出现,墙壁上布满斑驳的水渍和陈年的污垢。
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铁皮管道像巨蟒一样缠绕在建筑之间,偶尔有刺鼻的化学气味或者腐烂垃圾的味道,顽强地穿透紧闭的车窗缝隙钻进来,混合着车厢内原本就沉闷的空气,令人作呕。
路面上坑洼遍布,每一次颠簸都让奇瑞qq发出痛苦的呻吟,也把后座的高艺文颠得七荤八素。
她胃里一阵翻腾,赶紧摇下一点车窗,贪婪地呼吸着外面那带着浓重工业废气的热风,这才稍微好受一点。
“快到了。”明朗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一种紧绷的沙哑。
他猛地打了一把方向盘,车子拐进一条更窄、更破败的支路。
路两边是连绵的、高耸的围墙,墙头拉着锈蚀的带刺铁丝网。
围墙上刷着早已褪色剥落的标语残迹,偶尔能看到一个紧闭的、油漆剥落的巨大铁门。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混合着机油、尘土和某种化学品原料的沉闷气息。
车子最终在一扇巨大的、锈红色的铁皮大门前停了下来。
这扇门比之前看到的都要高大、厚重,油漆大片剥落,露出底下暗红色的铁锈,像凝固的血迹。
门紧闭着,门楣上方挂着一块歪斜的、字迹模糊的铁皮牌子,依稀能辨认出“满仓物流集团,江州五里坪物资储运中转库”几个褪了色的黑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