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媚娘的笑声,像是点燃了火药桶的引线。
李道奇的老脸涨成了猪肝色,他一把甩开张伯端的手,指着顾渊的鼻子破口大骂。
“好你个小辈!毁了老夫的庄稼,还敢在此大放厥词!真当老夫是泥捏的不成!”
他一边骂,一边就想往上冲。
张伯端赶忙再次抱住他,嘴里不停地劝着:“老李头,冷静,冷静啊!冲动是魔鬼!为了几根稻苗,跟天下第一拼命,不值当,不值当啊!”
“放屁!那不是几根稻苗,那是老夫的命根子!”
李道奇气得吹胡子瞪眼,“今天谁也别拦着我,我非要让他知道,我五谷散人的庄稼地,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顾渊看着眼前这如同市井泼皮骂街的一幕,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我可以赔。”
“你赔得起吗?”李道奇怒吼,“老夫这稻种,乃是采集天下五种灵谷,耗费十年心血杂交而成!一斤稻谷,就能让常人延年益寿,百病不生!你拿什么赔?”
顾渊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瓶,扔了过去。
“这个,够不够?”
张伯端眼疾手快,一把接住玉瓶,打开瓶塞闻了闻。
一股沁人心脾的馨香飘散出来,只是闻上一口,就让他感觉体内奔腾的真气都平复了不少。
“猴儿酒?”张伯端眼睛一亮,倒出一滴在指尖,仔细感受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不对,这酒里的灵气,比上次那小子给我的还要精纯好几倍!”
他看向顾渊,眼神里带着询问。
顾渊没有解释,这瓶猴儿酒是他之前带出来的地涌猴儿酒,品质自然远非凡品。
李道奇也闻到了酒香,他抽了抽鼻子,脸上的怒气消减了几分,但依旧嘴硬:
“这么一点儿破酒就想打发老夫?没门!”
张伯端一看老友这么说,便知道他是想找台阶下,赶忙配合道:
“老李头,既然人家都拿出诚意了,这事就算了吧。你看,这天也快黑了,咱们总不能让客人一直站在这田埂上吹冷风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给李道奇使眼色。
李道奇冷哼一声,算是默认了。
张伯端见状,连忙拉着顾渊和聂媚娘,往茅草屋走去。
“来来来,顾小友,聂姑娘,屋里坐,屋里坐。”
四人来到茅草屋前,在一张石桌旁坐下。
屋子很简陋,但打扫得干干净净。石桌上摆着一套粗糙的陶制茶具。
李道奇余怒未消,一屁股坐下,自顾自地倒了杯凉茶,一口灌下,看都不看顾渊一眼。
张伯端则自来熟地拿起茶壶,给顾渊和聂媚娘也倒上茶水。
“顾小友,你别介意,这老李头就是这个臭脾气,一辈子跟土地打交道,把庄稼看得比自己命都重要。”张伯端笑着打圆场。
顾渊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没说话。
聂媚娘倒是有些好奇地打量着李道奇。
她很难将眼前这个脾气火爆,斤斤计较的老农,和传说中与看淡一切的隐世高人联系在一起。
“前辈,”她忍不住开口问道,“您真的是大宗师吗?”
李道奇眼皮一翻,没好气地说道:“怎么,不像?”
“不是……”聂媚娘连忙摆手,“只是觉得,前辈您……很真实。”
她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
在她想象中,大宗师都应该是王重阳、莫问天那样,仙风道骨,或者豪气干云。
而眼前这位,更像是一个邻家为了一点田地纠纷,能跟人吵上半天的固执老头。
李道奇听了她的话,神色稍缓,哼了一声:“什么大宗师不大宗师的,不过是活得久了点,比别人多懂了点东西罢了。到头来,还不是要吃饭睡觉,种田喝茶?”
他这话说得实在,反倒让聂媚娘心生好感。
张伯端在一旁笑道:“你别听他瞎说。他这‘五谷轮回功’,可是天下独一份的养生妙法,能夺天地造化,延年益寿。不然你以为他凭什么活这么久,还跟个小年轻似的,火气这么大。”
“张老道!你再胡说八道,信不信老夫把你的舌头割下来下酒!”李道奇瞪眼道。
“好好好,我不说,不说了。”张伯天连忙告饶。
场面一时有些冷。
顾渊放下茶杯,打破了沉默。
“逍遥王的下落。”
他再次提起了此行的目的。
李道奇的脸色又沉了下去。
他看着顾渊,冷冷地说道:“老夫今天心情不好,不想说。”
顾渊的眼神也冷了下来。
张伯端一看情况不妙,赶紧插话:“哎,老李头,你看这事闹的。顾小友大老远跑来,也不是故意要毁你庄稼的。你就行个方便,告诉他得了。那逍遥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听说最近收了个徒弟,在江湖上搅风搅雨,坏了不少人的性命。”
李道奇沉默了。
他确实和逍遥王有过几面之缘。
那还是十几年前,逍遥王初来秦岭,曾登门拜访过他,两人还曾坐而论道,交流过武学心得。
虽然交情不深,但毕竟算是旧识。
他李道奇一生行事,讲究一个“信”字。逍遥王既然藏身于此,他便没有将其出卖的道理。
可眼前这个年轻人,他又得罪不起。
一枪破阵,还毁了他的宝贝稻子。
这要是真打起来,自己这把老骨头,能不能扛得住还两说。
他纠结了半天,最终一拍桌子。
“想知道逍遥王的下落,可以!”
顾渊和聂媚娘都看向他。
李道奇梗着脖子,说道:“不过,不是今天!老夫今天被你气得肝疼,没心情!你明日再来!”
这分明是托词。
顾渊却点了点头:“可以。”
他站起身,准备离开。
李道奇见他这么干脆,反倒愣了一下。
他本以为顾渊会继续逼问,甚至动手,他连后招都想好了。
没想到对方竟然就这么走了。
“等等!”李道奇鬼使神差地喊住了他。
顾渊回头看他。
“明日你来,老夫让你三招!”
李道奇昂着头,一副傲然的模样,“三招之内,老夫若是动一下,就算我输!到时候,别说逍遥王的下落,就是老夫这茅草屋,送给你都行!”
他这是想找回场子。
今天被顾渊一枪破阵,还毁了庄稼,他心里憋着一口气。
顾渊闻言,嘴角一笑。
“好。希望你明天准备好,能和我好好打一架。”
说完,他转身带着聂媚娘,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李道奇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气得差点又跳起来。
“你听听!你听听!这是什么话!什么叫‘好好打一架’?他这是瞧不起谁呢?!”他指着顾渊的背影,对张伯端吼道。
张伯端无奈地摊了摊手:“人家是天下第一,有这个资本。”
“天下第一怎么了?天下第一就能不把老夫放在眼里吗?”李道奇撸起袖子,作势就要追上去,“不行!老夫现在就要跟他分个高下!”
张伯端拉了拉他的胳膊,道:“行了行了,别演了。人家都走远了。”
李道奇把手搭在张伯端的肩膀上,嘴里依旧不依不饶地喊着:“你放开我!我今天非要让他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张伯端翻了个白眼,干脆松开了手。
李道奇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他赶忙又扶住张伯端的肩膀,稳住身形,嘴里继续叫嚣着,但脚步却没再往前迈动一步。
张伯端看着他这副样子,彻底无语了。
聂媚娘在远处回头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又笑了出来,这次是发自内心的觉得好笑。
这些传说中的大宗师,怎么一个个都跟老小孩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