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惊险场面,他这段时间已遇到过很多次。
前几天在王府井胡同的一家单位仓库里收物资时,
巡逻队的手电光都快照到他脚边的木箱了,他借着那道微光看清屋顶椽子的位置,
一翻身就攀了上去,等巡逻队反应过来,举着手电往屋顶照时,屋顶早已没了人影。
自打 “除四旧” 运动开始,各街区的街道仓库、各个单位封存的旧物仓库,
就成了他重点 “光顾” 的场所 —— 也正是因为这些没日没夜的奔波,
他空间里的老旧物件才像滚雪球似的,越积越多。
他总想着,这些都是老祖宗留下的东西,不能就这么毁了,
哪怕自己多冒点险,也得把它们好好存起来。
刘清儒又在屋顶上待了片刻,侧耳听着巡逻队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巷口,
才轻轻掀开一片瓦片往下望了望 —— 胡同里空荡荡的,
只有路灯的光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确定安全后,他双腿微曲,纵身从屋顶跳了下来,
落地时脚步轻得几乎没声音。
他没再多待,抬头望了望天色 —— 天边已泛起一丝淡淡的鱼肚白,
再过不久天就要亮了。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便朝着下一个目标快步走去,几个闪身就消失在了胡同深处。
夜风拂面而过,带着老槐树的清香,他的身影在胡同里闪得飞快,
像一道掠过夜色的轻影。
往回走时,路过东单胡同,他又瞥见一家门口扔着个红木衣柜,
柜门破了个洞,露出里面的隔板。
刘清儒站在街对面,离着四米远,左右看了眼没人,心里念了声 “收”,衣柜瞬间消失。
他意识扫过空间,见衣柜稳稳落在家具堆旁,
他笑着咧了咧嘴 —— 空间里的家具堆,又高了些。
天蒙蒙亮时,东四头条那户大院的门口,管物资的马干事叉着腰站在空车旁跳脚。
车斗里除了几张废报纸啥都没剩下,只在地面留着几道杂乱的车辙。
“昨儿明明堆得好好的!” 他急得直跺脚,身后跟着两个穿蓝布褂子的青年,
手里的登记本还夹着没写完的 “破旧物资清理清单”。
“会不会是红卫兵小将们提前拉走了?” 有人小声嘀咕。
马干事立刻瞪起眼:“扯蛋!街道办事处的调拨单还在我兜里!”
他蹲下身摸了摸车斗边缘,指尖沾了层薄露 —— 显然东西丢了不止一个时辰。
可这话没人敢接,谁都知道眼下 “破四旧” 的风潮刚起,真要追究起来,
搞不好被扣上 “私藏旧物” 的帽子,到时候别说保住差事,连自身都难保。
要知道,红卫兵这股力量的兴起,不过是几个月前的事。
1966 年 5 月,北京清华附中的学生率先自发组建了 “红卫兵” 组织,
最初只是以 “保卫红色政权”,“批判资产阶级思想” 为口号,在校园里开展活动。
到了 8 月,随着相关号召的提出,红卫兵运动迅速席卷全国,
从北京的高校、中学,蔓延到各地的城镇街道。
他们大多是十几岁到二十岁出头的青少年,穿着统一的绿军装、戴着红袖章,
打着 “破四旧、立四新” 的旗号,在街头巷尾开展 “清理旧思想、旧文化、
旧风俗、旧习惯” 的活动。
别看红卫兵没有正式的行政编制,却凭着 “响应号召” 的名义,拥有了极强的影响力。
当时,各级党政机关的工作秩序正受到冲击,街道办事处作为基层行政单位,
虽仍在运转,却也得顾及红卫兵的动向 ——
毕竟红卫兵的活动被视为 “紧跟形势” 的表现,街道办事处若与红卫兵产生冲突,
很容易被贴上 “思想保守”“阻碍运动” 的标签,不仅工作难以推进,
工作人员自身还可能被批判。
所以平日里,街道办事处对红卫兵的 “建议” 往往会尽量配合,
即便有时觉得红卫兵的做法有些激进,也很少公开反对。
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不到半天就传遍了附近几条胡同。
崇文门废品站的老胡对着空落落的墙角直叹气,
昨儿还堆成小山的旧物件没了踪影,连他特意留着卖钱的铜香炉都不见了。
旁边收废品的老李凑过来:“别找了,指不定是哪个单位提前清运了。”
老胡头咂咂嘴:“可我还没跟街道办事处报备呢……”
话没说完就咽了回去 —— 上个月他们就丢了半车古籍,
站长上报后反被街道办事处质问 “为何不及时处理,留着惹祸”,
最后落了个 “监管不力” 的批评,连这个月的定额补助都少了一半。
朝阳门内那处临时仓库的门被推开时,管库员赵师傅腿都软了。
帆布散落一地,几个大木箱凭空消失,地上只留着积灰的印记。
他扶着门框缓了半晌,突然想起上周来检查的红卫兵小将说:
“这些瓷瓶留着也是隐患,早处理早省心”,
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等街道办事处的工作人员闻讯赶来,赵师傅早已编好了说辞:
“是听了红卫兵小将的建议,提前集中销毁了,
怕堆久了被人说闲话,给咱们街道添麻烦。”
办事处的人翻了翻空荡荡的库房,又瞥了眼墙上刚贴不久的 “破四旧,立四新” 标语,
没多问就走了 —— 这会儿大家都盯着 “跟上形势”,
谁也不愿在 “已经处理的旧物资” 上多费功夫,万一查出没及时清理,
反倒落个 “思想落后” 的名声,影响后续的工作考评。
马干事终究没敢往街道办事处上报,只是把登记本上的 “待清运” 改成了 “已销毁”,
又在末尾加了句 “现场无遗留,符合清理要求”。
赵师傅更是主动找街道办事处交了仓库钥匙,
说 “自己年纪大了,看管不力,还是换年轻人来更稳妥”,
生怕后续再出岔子,把自己卷进去。
只有几个好事的老人私下嘀咕,说夜里看见黑影在胡同里闪,
可没人敢真去跟街道办事处提 —— 谁知道那黑影是 “红卫兵的人” 还是 “其他单位的”?
万一撞在枪口上,轻则被拉去批斗,重则连住处都保不住,那可就万劫不复了。
隔天夜里刘清儒再去夜巡时,发现各处胡同里的 “破烂” 明显少了。
路过东四头条时,那辆空车已经不见了,
只在墙根留着个褪色的 “旧物资临时堆放点” 木牌。
他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忽然明白 —— 丢了的物件没人真找,
一来是 “旧物” 本就处在被清理的行列,丢了反倒省了处理的流程和责任;
二来在这人人都怕 “被揪小辫子” 的年月,没人愿为一堆 “该扔的破烂” 冒险担责,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就像当时不少人家偷偷处理旧物时的心态一样,只要没被当场抓住,
含糊着 “处理了”,就能蒙混过去,谁也不会真的深究。
刘清儒脚步不停,身影很快融进更深的夜色里 —— 而这北京城的犄角旮旯,
还有无数 “宝贝” 在等着被 “遗忘”,等着他在这特殊的风潮里,悄悄护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