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都尉陈武勒住胯下黑马,马额铁盔上的狼头钉在夜色里泛着幽光。他抬手挥出令旗,五千铁蹄同时变阵,楔形阵的锥尖如同一柄淬火的黑刃,直指紫霄贼营地的辕门。
风刃卷着细雪掠过马鬃,将骑兵们的甲胄凝成冰雕,唯有枪尖挑着的火油麻絮在夜色里泛着幽光,像一串即将点燃的引信。
紫霄贼了望塔上,麻脸守卫的葫芦斜靠在墙角,酒液早已冻成冰柱,他裹着黑熊皮甲蜷缩成球,鼾声混着风啸从牙缝里漏出。
了望孔的结冰花上,还留着他昨夜呵气融化的痕迹,却再未更新。
直到陈武将火把掷向鹿砦的刹那,火油泼溅的爆响才猛地撕裂夜空,青蓝色火焰腾起三丈高,照亮第一排拒马桩上结着的厚冰——那些铁刺本该每日擦拭,此刻却凝着三寸长的冰棱。
\"冲!\"陈武的吼声被风揉碎,却像惊雷般砸进每个骑兵的耳膜。
最前方百骑组成的锥尖骤然加速,战马铁掌踏碎雪地的闷响汇聚成滚雷,地皮在万匹铁蹄下震颤,连远处青岚河的冰层都传来闷响。
前排战马前蹄高高跃起,铁掌砸在拒马桩上,迸出的火星溅在贼兵冻僵的脸上,那些本该警戒的守卫此刻才从睡梦中惊醒,慌乱中连兵器都抓握不住。
二十骑重骑兵组成的撞阵队如黑色潮水般撞上辕门,马首铁槌撞在碗口粗的木闩上,\"咔嚓\"裂响中木屑飞溅,三道木闩应声而断。
狼首旗在烈焰中扭曲如垂死的蛇,旗杆断裂时,紫霄贼的惊呼与骑兵的呐喊汇成狂暴的漩涡。
帐篷里滚爬而出的喽啰们大多只穿着单衣,有的还攥着啃了一半的冻饼,脚踩在雪地上发出刺骨的嘶声,他们瞪大双眼望着黑色铁骑如潮水般涌入,马刀劈在劣质皮甲上的脆响,比任何警钟都更震耳欲聋。
陈武的马槊率先挑飞首个冲来的贼兵,那人喉间的铜铃还在悠闲摇晃,头颅落地时,眼睛还保持着睡意朦胧的状态。
首排十骑的长枪同时前刺,将试图堵路的贼兵钉在帐篷支柱上,鲜血喷溅在冻硬的羊毛毡上,瞬间凝成暗红的花。
马队如热刀劈雪般突入营地,铁蹄踏碎结冰的地面,溅起的雪粒混着血珠,在火光中划出猩红的弧线。
营地深处的狼眼弩阵地空无一人,弩机上结着蛛网般的冰丝,三棱箭散落在雪地里,箭头的毒霜已被夜露溶蚀。
第一波冲锋撞开辕门时,陈武看见前排喽啰扯开喉咙的瞬间,喉结在冻僵的皮肤下凸起如楔子。
那些从帐篷滚出的身影单衣翻飞,露出腰间晃荡的骰子——六面全是血污,显然昨夜赌局用了人骨骰子。
马槊挑飞第三个贼兵时,他余光扫见对方后槽牙咬着半片冻饼,饼屑混着涎水挂在胡须上,被马刀劈断脖颈的刹那,眼球还盯着远处酒坛摔碎的方向。
\"西队守粮道!“百夫长拽裤腰带的手指冻得发紫,刀背拍在粮袋的瞬间,硫磺粉从破口簌簌落下。
陈武看见他瞳孔猛地放大,冻裂的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直到第二波冲锋的马刀擦过他喉结,才发现其舌根早被割去——舌下的血痂冻成黑紫色,与腰带上”连坐链\"铁环的锈迹融为一体。
当火药桶爆出蓝焰,陈武勒缰后退时,清晰看见扑来的贼兵们眼白翻涌。
三排人脖颈的连坐链在火光中如赤练蛇,铁链节扣砸中马腿的闷响里,他听见某张冻僵的脸上牙齿咯咯作响——那人咬着引信的嘴角挂着冰棱,眼球却死死盯着他甲胄肩角的狼头纹章,仿佛要把那图案剜进自己瞳孔。
\"直插铁石城!\"令旗划破夜空时,陈武感到掌心的血顺着旗杆流下。他瞥见右侧骑兵的黑马前蹄深陷雪坑,那士兵翻身落马的刹那,瞳孔里映着自己挥旗的身影。
紫霄贼追击至青岚河边时,陈武回望见百夫长们跺脚怒吼的模样。
那些人喉结滚动着无声的骂娘,睫毛上的冰珠砸在刀背上,碎成的冰晶里映出他们突然煞白的脸——当第一声响箭炸开,某张冻硬的脸皮被气浪掀起,露出底下纹着的狼头烙印,烙印边缘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紫坏死。
紫霄贼的反攻号角在五更的寒风中呜咽,百夫长们站在燃烧的营地边缘,望着五千铁骑消失在青岚河的雾霭中。
一名脸上有道狰狞刀疤的千夫长狠狠将令旗砸进雪地,旗杆穿透冻土层时,震落的冰碴溅在他结满白霜的睫毛上。
他盯着河面上骑兵留下的蹄印,瞳孔里映着残月的冷光,喉结滚动着咽下一口混着血沫的寒气——那些蹄印在冰面上蜿蜒成诡谲的弧线。
\"追!就算追到铁石城城下,也要把他们的马腿砍断!\"他嘶吼着拔出腰间的斩马刀,刀背磕在身旁喽啰的头盔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然而当第一队轻骑踏入骑兵撤退的路线时,雪地下突然爆出蓝焰——埋在三尺厚积雪下的响箭被触发,气浪将三名骑手掀飞上天,他们在空中张开的嘴还保持着呐喊的形状,却被落下的冰块砸碎了下颌。
千夫长看见其中一人的眼球掉在雪地上,瞳孔里还凝固着看见爆炸瞬间的恐惧。
更远处的河岸上,百夫长们催动着喽啰们涉入青岚河。冰水没过膝盖时,一名老贼兵突然惨叫着跪倒——他的草鞋被冰下的铁刺穿透,铁刺上还缠着骑兵撤退时故意留下的红缨。
千夫长弯腰去拔铁刺,却发现铁刺末端刻着狼头纹章,纹章凹槽里凝着未寒的人血,显然是从某具紫霄贼尸体上砍下来的肋骨磨成。
河水突然开始冒泡,那些被骑兵凿开的冰洞里涌出黑色的泥沙,泥沙中翻卷着无数调度令箭,箭杆上\"围歼铁骑\"的朱批已被河水泡成模糊的血色。
\"他们在冰下埋了火药!“一名斥候连滚带爬地退回岸边,嘴唇冻得发紫,”河底全是响箭引信,一碰就炸!\"
千夫长猛地抬头,看见上游漂来的碎冰上躺着半具尸体,那是昨夜负责埋设陷阱的工兵,胸口插着骑兵的马刀,刀柄上系着纸条。
纸条上用鲜血写着:“留你们给河神当祭品”。血水顺着刀槽滴进冰水,将河面染成蜿蜒的红绸,在残月底下晃得人眼晕。
夜色如墨,浸透鹰嘴崖的荒滩。凛冽的西北风卷着细雪,如钢针般扎进千名铁石城骑兵的甲胄缝隙。
鹰嘴崖如一头蛰伏的巨兽,黑黢黢的岩壁上凝结着尺长的冰棱,在残月微光下泛着冷刃般的幽光。
粮草营地就嵌在崖脚的凹地里,三排圆顶毡帐如倒扣的巨碗,被粗麻绳串联固定在岩壁铁桩上,绳头悬挂的铜铃结着冰壳,偶尔被风撞出破碎的清响。
营地外围的鹿砦由碗口粗的松木搭建,尖刺上凝着暗褐色的血痂,显然刚处决过逃兵。百夫长赵勇的马刀挑开鹿砦积雪时,刀刃刮过埋在雪下的铁刺,发出指甲抓玻璃般的锐响。
透过鹿砦缝隙,可见毡帐之间的通道铺满冻土块,每块土块都被马蹄踏成六边形,像是刻意铺就的战阵纹路。
\"分三队!\"赵勇的令旗在夜空中划出银线,月光照亮旗面狼头纹章的缺口——那是三年前激战中被紫霄贼斩马刀劈裂的痕迹。
三百名刀斧手扑向西侧粮帐,马刀劈开毡布的刹那,一股陈米与火硝混杂的酸腐气扑面而来。帐内穹顶悬挂着油灯,光线照亮堆积如山的麻袋,金黄的粟米从破口倾泻而出,在冻土上堆成冒着白气的小山。
粮帐布局呈品字形,中央主帐用牛皮双层包裹,四角矗立着黑石碉楼,箭孔里透出摇曳的灯火。
赵勇踹开主帐木门时,门轴发出\"吱呀\"长鸣,惊飞了梁上栖息的寒鸦。
帐内地面铺着熊皮,中央设着青石火塘,塘边散落着啃剩的人骨,火塘里的余烬中还埋着未燃尽的调度令,“铁石军主攻鹰嘴崖”的朱批已被烟熏成焦黑。
少年兵王九的刀尖挑开麻袋封口,突然僵在原地。月光从帐缝渗入,照亮粟米中混杂的暗红色颗粒——那是碾碎的指骨。
他的喉结剧烈滚动,后槽牙咬着冻硬的树皮,却不小心将其啐在粮堆上,树皮缝隙里卡着的紫色丝线簌簌颤动,与紫霄贼密探腰绳材质分毫不差。
营地深处的碉楼突然亮起灯火,成排紫霄贼如黑影般涌出。他们的甲胄在雪地里拖出磷火般的光带,前排盾牌手的狼头纹章上凝结着冰棱,每道棱线都映着碉楼箭孔里的火光。
赵勇的马刀劈断第一面盾牌时,听见\"咔嚓\"脆响——盾牌内侧竟嵌着半片人颅骨,牙齿还咬着未化的雪块。
火油队冲进东侧粮帐时,发现帐内支着数十口铜锅,锅里熬着青黑色的膏状物,热气中混着浓烈的尸臭。
一名死士不慎碰倒锅沿,膏体流在冻土上滋滋作响,瞬间溶出深可见骨的凹槽。赵勇瞥见锅壁刻着细密的狼爪纹,每道爪痕里都嵌着未寒的指甲。
主粮库藏在鹰嘴崖的天然岩洞里,洞口用玄铁门封死,门上焊着碗口粗的狼头锁链。王九用燧石点燃火油时,火光映出铁门内侧的刻痕——无数深浅不一的划痕纵横交错,最深处嵌着折断的箭簇,箭杆上还缠着褪色的红缨。
当千名骑兵且战且退时,岩洞深处传来沉闷的轰鸣,玄铁门缓缓升起,露出洞内堆积如山的粮袋,每袋都用狼头火漆封印,封口蜡油在夜风里滋滋冒泡。
第一缕阳光刺破崖顶冰棱时,撤退的骑兵回望营地。西侧粮帐已烧成焦炭,火星溅在雪地上,将散落的粟米烫成黑色。王九的马鞍上挂着半袋粮食,谷粒间混着的指骨在晨光中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与此同时,百里外的“蝎尾”粮营正上演同样的突袭。铁石城骑兵踏碎辕门薄冰时,发现粮垛底层竟用人骨拼出狰狞的狼头图腾,每块腿骨都刻着细如发丝的血字,记载着紫霄贼掳掠的村庄名。
更远处的“鸦巢”粮营里,骑兵们的马刀劈开麻袋,溅起的不是粟米,而是混着人油的火硝颗粒,颗粒遇风即燃,在雪地上烧出蜿蜒的幽蓝火链,如同巨蟒在黑暗中吐信。
紫霄贼散布北境的十七座粮草营在同一夜遭到连环奇袭。有的粮营铜锅里的人骨汤还在咕嘟冒泡,骑兵的马蹄已踹碎帐门;有的粮库玄铁门刚用狼头锁链锁死,火油便从箭孔泼入,将成排粮袋点燃成冲天火柱。
每支突袭队都遵循着同一套铁律:马刀只劈粮袋不恋战,皮囊能装多少粮食就装多少,临走前在燃烧的粮垛下埋下响箭,留下的只有遍地狼藉与冲天火光。
当晨曦刺破北境铅灰色的云层时,十七座粮营的浓烟在荒原上织成灰黑色的巨网。赵勇勒马回望“蟒腹”粮营,燃烧的粟米在雪地上流淌成金红色的河,每一粒谷穗都裹着紫霄贼熬制火硝时掺入的人油,在晨光中折射出妖异的虹彩。
王九马鞍上悬挂的皮囊渗出金黄谷粒,其间混着的碎骨在寒气中凝结成霜,而更远处的地平线上,各支突袭队的狼头令旗正顶着风雪集结,旗角撕裂处露出的血色布条,如同无数只在黎明中睁开的眼睛。
铁石城城主府内,牛油烛火在寒风中摇曳不定。顾百川盯着墙上的北境沙盘,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狼头纹章的剑柄,青铜狼眼在烛火下泛着幽光。
当斥候浑身是雪撞开殿门,将染血的密信呈上时,他看见信笺边缘未干的冰晶簌簌掉落,如同碎成齑粉的紫霄贼美梦。
\"十七座粮营遇袭,半数粮草已运回!\"斥候的声音带着难掩的兴奋。顾百川猛地转身,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沙盘上,化作一只张开利爪的巨兽。
他抓起案几上的密报,扫过上面潦草的\"蟒腹蝎尾”等标记,喉咙里发出低沉的笑声,声浪震得案头的令箭微微发颤。那笑声里裹着三年前城破时的血仇,此刻终于有了破土而出的裂缝。
与此同时,偏殿议事厅内,赵岩猛地拍碎手中的茶盏。青瓷碎片溅落在地,混着未凉的茶水在青砖上蜿蜒成河。他抓起斥候递来的战报,指腹反复摩挲着\"抢粮成功\"四字,仿佛要将这几个字刻进掌纹。
窗外寒风卷着雪粒扑进殿内,却吹不散他眼底燃烧的火焰——那是二十年前兄长战死在青岚河畔时,就埋在心底的复仇之火。
\"好!好!\"赵岩连道两个好字,抓起墙上的玄铁长枪,枪缨扫过烛火,带起一串火星。他转身望向顾百川所在的方向,铁甲摩擦声铿锵作响:”紫霄贼的粮草线重创,正是我们挥师北上的时机!\"
话音未落,议事厅的木门被狂风撞开,满地碎瓷在寒风中发出细碎的呜咽,恰似远处紫霄贼粮草营里未散尽的哭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