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
江南一片水烟朦胧。
李识衍正在和柳青苑商议要事,外头的下属拿着一个锦盒进来了。
“李大人,京城送来的。”
柳青苑眼睛亮了,接过盒子问:“什么好东西?”
打开盒子,是一颗七彩流转的夜明珠。
柳青苑激动的站起来,惊诧不已:“这么大,价值连城啊,咱们这位圣上对你还真是器重!”
李识衍看着那颗珠子,声音没什么波澜,问道:“可还说了什么?”
“圣上派人带话,是赠予此珠贺您新婚。”
李识衍挑了挑眉,眼中修然变冷,望着那颗珠子,眼眸低垂间发出一声冷笑。
“知道了。”
柳青苑不解:“这么个宝贝,你就这般冷淡啊,看都不多看一眼?”
李识衍狭长的眼睛看过去:“你喜欢?”
柳青苑实话实说:“没人会不喜欢,更何况价值连城……”
“给你了。”
“给我?”柳青苑手一抖,险些摔了锦盒,随即占了便宜一般,连着盒子都收进了袖子里,“还是识衍大气!御赐之物也能随意送人!要不说是京城第一酒楼家的少东家,这些身外之物俗气,配不上你!”
“嘿嘿,但是配我正好!”
柳青苑走过去,斜着倚在李识衍的案几上,好事的问:“但是,你看起来可不太对啊?”
李识衍没说话。
祁蘅送来的东西,他是碰都不想碰。
阿星更是。
李识衍生怕阿星不高兴。
这东西拿到桑余面前都是脏她的眼睛。
“不会是……”柳青苑很聪明,几乎是瞬间就察觉到了什么:“不会是,你跟陛下之间,有什么纠葛?你面上恭敬,定不会和他拿到明面上来,那就只有……你从京城带回来的沈家嫡女了。莫不是……”
还能是什么?
柳青苑瞪大了眼睛,惶恐道:“你拐带回来的,不会是皇帝的女人吧?”
李识衍缓缓抬头看向柳青苑。
“你是不是想死?”
柳青苑怔住,他原本只是想逗逗李识衍。
但看到一向温和稳重的李识衍这个眼神,他确认了。
果然是。
这不是开玩笑的。
“李识衍你……”
李识衍的眸色冷若寒霜,无端的渗出几分血色来,一字一句的纠正道:“拐带阿星的,是他,明白么?”
柳青苑被他的眼神灼得发烫,瞬间没了轻佻,站直了身子。
“我也只是……随意一说。”
他讪讪地问:“还真是啊?”
李识衍收回目光,将一封信妥帖的封进信封里。
“是他亲手废了她位份,他们之间,已经再无关系。”
柳青苑僵着。
他不清楚皇帝是个什么人。
难道还能不清楚李识衍是个什么性子么?
能让皇帝把一个女人放走,不能说这女人有什么本事,只能是李识衍有本事。
李识衍本事大,心机重,城府深,柳青苑大抵想能猜到,这其中该是兜了多大一个圈子,费了多少心机。
柳青苑没再问下去。
他看出李识衍在克制什么,看出他对祁蘅送来的东西又多排斥。
想来,桑余这些年在京城一定被那狗皇帝不少折磨。
他瞬间觉得袖子里的珠子都不香了。
柳青苑拿出珠子,作势就要丢出去给兄弟出去。
但珠子跟黏在手上一样,每每抬手要扔,就卡在一半。
柳青苑还是舍不得。
他痛苦万分的哀嚎一声,大喊:“识衍,我是真舍不得!”
李识衍睨他一眼,嗤笑:“我又没逼你扔。”
柳青苑说:“狗皇帝的东西我才不要,欺负了我新嫂嫂,还拿这种脏东西来浊我的眼睛……”
他骂着骂着,突然又败下阵来:“可这真是个好宝贝!”
李识衍被柳青苑这幅模样作弄的也没多少怒气了。
“前几日,伶洲来了一批难民。”
柳青苑即刻明白了,扇子一收,眼中坚毅:“很有道理!”
——
夜里,李识衍很晚才从官府出来。
这几日有些忙。
他回刺史府前,都会去一趟沈府,看自己的夫人。
桑余最近在跟着沈月学刺绣,奈何她从小到大都没什么天赋,教的沈月都要没耐心了。
沈月和他爹一样嘴硬心软,戳了戳桑余的脑袋说:“你这个爪子,跟武夫一样,就不是拿绣花针的手!”
桑余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低下头。
的确,她以前拿的都是杀人的剑。
沈月无可奈何,正要继续教,回头看见一道月光一般的身影走近,长叹一声:“罢了罢了,女儿家学这些是为了嫁个好郎君,你已经嫁了好郎君,这辈子都用学啦!”
提起李识衍,桑余的手顿了一下,她笑着沉思:“谁能说得准一辈子呢?”
“谁能说得准,不会一辈子呢?”
身后传来李识衍的声音,桑余猛地僵住。
她回头,李识衍就站在那里,询问探究的看着自己。
桑余急忙站了起来。
沈月看破不说破,拍了拍桑余的手,意味不明的笑着走了。
桑余看着沈月走了,心里更没底了,好像自己做了什么错事一样,低着头不敢看李识衍的眼睛。
因为李识衍向来很不喜欢她说这样的话。
李识衍看她这幅神情,沉沉的笑了一下,坐了下来。
桑余自小在宫中长大,察言观色,很快就看出今日李识衍不高兴。
“你在生气我刚刚说的那句话么?”
李识衍看她:“既然阿星知道我听了会不高兴,那以后还要不要说了?”
桑余听到这话,心里有些酸胀。
她见惯了人心凉薄,就总是用同样凉薄的心去揣测李识衍的热忱,实在不该。
不管以后如何,他现在对自己的确很好很好。
“好,不说了。”
李识衍觉得桑余真的很乖很乖,他刮了一下桑余的鼻子。
但桑余还是觉得他不开心。
今日的他,像在压抑着隐忍着,消化什么不好的东西,眼眸也冷冷的。
“是不是,还因为今日京城送来的东西?”
李识衍抬起眼,不解:“你怎么知道?”
桑余微微笑了:“二哥在你那当差,今日一回来就给府里的人说,皇帝给刺史大人赏了东西作新婚贺礼。”
李识衍的眉头皱了一下,没想到桑余还是知道了。
他更不高兴了。
“沈良这个家伙,把他的嘴给漏了。”
桑余好奇起来眼睛微亮:“可你瞒着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