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并补充了一句。
“韩国公是穿着朝服来的。”
穿着国公爷的朝服前来,一看就是要说正事,而不是为了私事来请罪。
朱元璋顾念着李善长年纪大了,也没让人久等,还特意派了顶轿子前去接人。
等到侍卫领命离开,朱标沉吟道:“父皇,韩国公是为了丁少卿犯的错,前来请罪的吗?”
上次李善长为了李存义使用丹书铁券,跪在奉天殿外求情。
李存义死了。
这回一大早起,跑来皇宫请罪。
朱标担心丁斌也会命不久矣,丁斌的生死他没放在心上,可李善长借机闹事,会给父皇徒增烦扰。
他十分好奇的追问:“父皇,丁斌伤的严重吗?”
“说是摔坏了脑子……”
听完父皇的话,朱标便明白,既然李善长让丁斌装傻充愣,而非昏睡不醒,绝对不可能像李存义当初那样暴毙。
难道,李善长接连遭受了打击,明白朝堂之上再也由不得他兴风作浪,终于肯低头向父皇服软,准备颐养天年了吗?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标儿,咱大明朝这位功劳赫赫的韩国公,可不是省油的灯,你瞧着吧,能让他亲自出面办的事,绝对不是什么小事。”
京城谁不知道。
韩国公擅长在幕后推波助澜。
分割利益的时候必有他,做事出力的时候不见人是常态。
以前朱元璋和李善长利益一致时,两个人还能够携手与共,自从朱元璋北征让李善长留守京城,把控朝局大势,结果李善长为了排除异己,枉顾法令,独霸大权,暴露真面目后。
朱元璋就逐渐疏远了这位曾被他交口称赞的大明“萧何”。
曾经那个力劝他行仁义、禁杀掠、结民心的有志之士,最终还是禁受不住权力的荼毒,成了名利场上,好虚名脸面为私情枉顾国家大义的权臣。
“陛下,韩国公到了。”
朱元璋对儿子使了个眼色,父子两人步调一致地向外走去。
在李善长磨磨蹭蹭,被侍卫引着走进殿内的时候,迎上前去。
“韩国公,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朱元璋笑着寒暄,朱标更是拱手行了一个晚辈礼。
李善长知道,父子二人把面子情做得这么足,并不是真正的尊敬自己,只是不想让自己不要得寸进尺。
他同样笑着拉起了家常:“本来秉忠畏罪自尽时,就想来向陛下请罪的,可是家里除了老臣,没有谁能主持葬事,又怕惹怒了陛下,这才没有及时前来,又不巧碰到了胡惟庸谋逆的案子,耽搁了这么久。”
若是不了解李善长的人,听完这番话,一定会认为,李善长是为了李存义的事来请罪的,从而放松警惕。
但朱元璋上过不少当,他知道,这不过是李善长找了个借口。
毕竟李存义犯错,活着的时候与李善长有关系,畏罪自尽了就没关系了。
不然李存义也不会死。
事情大家各种都是门儿清,但表面功夫得做足。
眼见李善长拱了拱手,深鞠一躬,朱元璋等到对方弯腰到底,这才赶紧上前一步,亲自将人扶起。
“韩国公可真是折煞咱了,秉忠揭发了廖永忠的罪行,他也只是一时糊涂才犯了大错,咱看在韩国公你的面子上,留了他全尸体安然下葬,这事就算是揭过去了,往后不必再提了。”
低着脑袋直点头,嘴里感念着“谢陛下隆恩”的李善长,心里却把眼前害死二弟的真正凶手,骂了个狗血淋头。
起初他以为二弟是受了胡惟庸的怂恿,想要争权夺利才卖了廖永忠。
后来连胡惟庸都受到清算,被逼着造反他才确认,这件事从头至尾就是有人替陛下,给二弟还有胡惟庸做的一个局。
之前他猜测是刘基,还担心自己猜错了。
昨日得知刘基改官制,撤销御史台换成都察院,不仅能监管京城还能巡视地方,被陛下委以重用,不是丞相,胜似丞相,甚至还让太子向刘基学习。
他就知道。
他没猜错!
刘基!
老夫能让你卷铺盖滚蛋一次,就能有第二次!
“韩国公,咱这几日国事繁忙,你要是没别的事的话,咱得跟标儿商讨国事了。”
朱元璋扶起人,便开始赶人。
李善长看着殿内熟悉又陌生的环境,熟悉是因为他当初经常出入华盖殿,陌生是由于他多年不曾踏入,靠在东边的书架,已经换上了一套桌椅。
他之前命人摆放的字画,也换成了一把陛下惯用的大刀。
这个集中着大明王朝权力中心的地方,少了他怎么能行呢?
“陛下,斌儿昨日被手脚没轻没重的同僚抬出宫门时,摔伤了脑袋,记忆出现倒退,郎中说不知何时能好,都怪老臣平时没有教导好他,让他在官场上说话太直,得罪了别人,才遭此横祸。”
李善长说这话时,专门深深地看了一眼朱标。
别以为他不知道,昨日外甥被摔打的事,是由谁引起的!
朱标瞳孔猛地一缩,没想到昨日殿内除了丁斌以外,还有李善长的心腹留意别人的言行举止。
按照官员陆续离开大殿的动作来看,可能听到他向父皇说话的人,只有那五部的重臣而已。
是谁?
特意和李善长打了招呼?
朱标能想到的事,朱元璋稍加思考,也意识到了事情不太对劲,脸色微变,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
“这事不怪韩国公,要怪就怪丁少卿心态不好,当众摔了一跤,只是记性倒退的话,应该能治得好吧?要不要咱派御医去看看?”
治得好,那就是小题大做。
治不好?
朱元璋正好利用这个机会,让丁斌回家养病去,往后不用再来上朝当差了。
这两个选择,对于李善长来说,不论怎么选都是百害而无一利。
所以。
李善长不假思索地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