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宋濂的这个提议,刚才还好言好语,劝着像宋濂这些老臣,不要实权来给他当顾问的朱元璋,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急得炸毛。
“不行!”
“咱不同意!”
这样的反应不光把宋濂吓了一跳。
朱标和刘基,都是一头的雾水,两人四目相对,纷纷困惑地摇头,表示不知道陛下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宋濂的提议无论从哪个方面上来看,都是很合理的。
特别符合朝堂之上的现状,气象更新,从头开始,为何一个名字,把陛下惹出来这么大的反应?
摸不着头脑的宋濂,却能感受得到陛下身上的杀意,虽然不知道哪里错了,但他还是先认错为上。
“陛下息怒,臣老糊涂了,说话不中听,还望陛下恕罪。”
刚才还说宋濂年纪大见识多,更适合当殿阁大学士一员的朱元璋,有些尴尬。
他也知道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被别人所不能理解,但,他是真的不想沾上“内阁”这两个字。
至于为什么。
如果他说是嫌晦气的话,在场的人们表面上不说什么,只怕暗地里会以为他当年出家的时候,被烟火气熏坏了一部分脑子吧?
要是乖孙在场就好了,一定能够理解他的苦衷。
“陛下,为什么不能叫内阁?”
刘基眼见老宋撅着屁股猫着腰的认错,陛下居然在走神,只能赶紧开口引起陛下的注意力。
老宋最近白天上朝或点卯办差,晚上来刘府点灯熬蜡,再加上朝堂风向变化莫测,被浙东文官们埋怨,本就心生退意。
要是陛下不给老宋一个合理的解释,只怕会寒了一位忠臣的心。
“这……咱不是说了内官不得干政吗,这又来了一个内阁,再加上它办差的地点就在宫里,万一被别人误会,把两者混为一谈,咱可不能让宋爱卿他们蒙受这样的不白之名,爱卿你们说是不是?”
啊?!
居然是因为这个理由?
陛下什么时候如此细心,懂得照顾别人的想法,维持别人的名声了?
在陛下的心里,难道他们这群只知道卖弄文采的文官,不是一群酸儒吗?
一时间,在场的文臣们感动得热泪盈眶。
朱元璋更是趁宋濂吃惊之际,连忙亲自上手把人扶直站稳,语重心长的说道:“咱记得有那么一句古话,叫神龟虽寿,犹有尽时,后面是什么蛇来着?”
还在感动之中的宋濂,听到这句“老话”,浑身僵住一动也不敢动了。
陛下你什么意思?
你干脆别扶老臣,直接把老臣埋土里算了。
“咳!”
朱标见父皇引经据典居然开始从头背,看得出父皇确实被“内阁”这两个字刺激到了。
但他也没多想,毕竟父皇的解释也很合理,只不过,让父皇当众背诗还是算了。
“父皇是想说: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对对对!”
还在心里默默背诵的朱元璋,刚背到这一句,见儿子接了话,连忙点头如捣蒜,脱口而出。
“别看宋爱卿你老,但你志向高,而且能力大,老用老的用法。”
“……”
宋濂笑容有些窘迫。
陛下你今天就非得让全天下的人知道,我老大年纪还在当官不可吗?
算了算了,陛下在我等面前表现出性情耿直是好事。
君要臣当官,臣不得不当。
何况他不替陛下着想,也舍不得从小看到大的太子殿下,整日是被奏疏困在这方寸之间,吃不好睡不好的。
“陛下有命,臣万死莫辞!”
宋濂拱手表态了。
朱元璋立即委以重任。
“宋爱卿往后再多个头衔,就叫华盖殿大学士,你觉得如何?”
奏疏一般都是在华盖殿首批的,给宋濂安了这个名头,那地位可见一斑了。
宋濂再次激动地拱手:“多谢陛下信任,臣一定不辱使命!”
“好说好说,咱准备再来六个大学士,帮着标儿一起初筛批阅奏疏,今天叫来的不只六个了,宋爱卿你替咱先筛选一下,拟个名单,晚上送来就行。”
既然要以宋濂为首组建殿阁了,那么剩下的人选,自然不能天天跟宋濂对着干。
不然的话,太子日常除了要批奏疏,还得给他们做调停,那还不如不组这个殿阁。
当然,要是七位大学士都是同一条舌头,自然也不行,那宋濂就成了位同右相一样了。
好在宋濂人老立竖,是经过大浪淘沙筛选出来的,不抱团不结党的直臣,尽管与浙东文官集团走得近,但从没发生过同流合污的事,朱元璋暂时也不用提防,宋濂擅权徇私,在批阅奏疏这件事上谋利。
“陛下,让臣来守夺剩余六人的人选,这……臣只能尽力而为。”
宋濂没想到陛下一下子交给他这么大一个,得罪人的差事。
他寻思着:陛下你既然只选七位大学士,你分批喊人来不行吗?
这里站着的能有十七个人,那没选上的,不就都得埋怨我吗?
宋濂光是站在这里,就能够感觉到周围目光的压力了,要是出了宫门,还不被吐沫星子淹死吗?
“咱知道你的能力,咱放心你。”
朱元璋揣着明白装糊涂,倒不是他怕得罪人,而是他想让宋濂尝试一下掌权的滋味,能不能稳住心态。
还有就是。
老四那小子刚才在门口晃悠,这一会儿又是要糕点又是要果子的,听说儿媳还把乖孙带来的,一定是有事要跟咱说。
组建殿阁这事都落实了,最多人选不好用再换,老四要办的事,那可是大事。
“散了吧。”
等到一众官员陆续包围着宋濂离开,朱元璋让朱标继续忙活,他脸上带着明朗的笑容,快步冲出宫门。
“乖孙,等久了吧,哈哈哈……”
朱元璋正笑着呢,就听到乖孙正在心里埋怨他呢。
笑声,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