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生命受到威胁,人的潜力会得到极大爆发。
禁军统领魏谦不到三日,将一份写满蝇头小字的调查细节呈给宣德帝。
里面详细交代清楚,肃王如何收买猎场内侍,又是如何指使刺客刺杀秦王等皇子,马厩喂马的管事、替八皇子恪王牵马的侍卫、以及行宫内采买的管事,那些涂抹在马腿之上,能够引得野兽发疯攻人,吸引毒蛇毒虫等毒物的药水,皆由这三人而为。
而这三人在前后一日内,都曾与肃王殿下的某位亲卫,有过密切的接触。
包括前日晚上行刺秦王的刺客,同样是消失在肃王所居住的别院。
所有信息一一指向肃王,宣德帝没有管跪在地上的魏谦,目光落到面前长达数页的陈词上,余光扫过左右深埋头颅的内侍,他耷拉的眼皮闪过冷光,面无表情地合上陈词,淡声道:“退下吧。”
魏谦愣住,他不敢抬头,视野范围极限,是一角明黄衣摆。
“还要朕请你?”苍老的嗓音自前而后,魏谦下颌微绷,神思骤然收敛,躬身退下:“是,臣告退。”
他躬着身后退,一步,两步,三步......直到退出门外,这才敢抬起眼睛,飞快扫一眼半掩的门扉,黑洞洞的房门像是有一股冷,穿过血肉缠上五脏六腑。
一阵秋风吹过,他这才发现,后背的衣裳,被冷汗打湿。
肃王是幕后黑手的流言,不知怎么就在猎场传开。
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肃王立马起身求见父皇,可惜却吃了一个闭门羹。
身受重伤的秦王带着其他皇子,跪到宣德帝的门前请求父皇严惩凶手,以容妃敏妃为首的妃嫔也哭哭啼啼的找了过来,要陛下给她们惨死的儿子做主。
於昭殿大门紧闭。
内侍总管顾九行,苦着一张老脸,劝了众皇子又劝众娘娘,自己累的老腰差点直不起来,於昭殿前跪着的人有增无减。
这是要逼宫啊!
看着这一地的皇子宫妃,见他们一心要和陛下犟,他冷恻恻笑了一下,索性不去管了。
众妃携子跪求陛下处死肃王的事,终究还是飞到了行宫外,又经由各家的奴婢,隐隐有传回京的趋势。
事情越闹越大,眼看快要镇压不住,上面终是降下旨意:肃王禁足,允有伤亡人家,可自行回京治丧。
只是禁足,谁能满意?
可帝王已经退了一步,若再逼迫,那就是不知好歹了。
有儿子殒命的人家,哭哭啼啼的回了京,这条回京的官道上,尽是哀伤凄凉的哭声。
他们不敢怪宣德帝,心里把肃王恨死了。
就在这个当头,又有小道消息散播开。
据说这场事故的真正主谋,其实并不是肃王殿下,而是一直对他们大庆虎视眈眈的东昭国,据说已经有禁军抓到潜伏在山林里的东昭国人。
“真的抓到人了?”温知宜眼睛盯着郑永安。
郑永安见她一副愕然失色的表情,点头回道:“可不是,就潜伏在林子里,这人嘛,风餐露宿能忍,五谷轮回总憋不住,英国公封了山,牵了猎狗一处一处巡视,最后使计包围了藏在山里的东昭国人。”
见他满脸感叹,她嘴巴小小撇了一下,英国公立功是她绝不想看见的。
但人家偏偏捉住了人,还洗清了肃王大半嫌疑。
真是老天无眼。
她在心里嘟囔一句,意兴阑珊地甩了甩帕子,问道:“咱们什么时候回去啊?”
郑永安抬眼见她眉眼恹恹,心底略微思忖片刻,压低声音说道:“大戏还没开始呢,娘子且再等待一二。”
还没开始?
都死十几人了,戏还没开唱,这合理吗?
瞧郑永安神秘兮兮的表情,温知宜忍不住在心里腹诽一句,这得是一场多大的戏,排场竟然起的这么足。
因东昭国人的出现,一道道旨意直达京都,京畿两营卫兵得到旨意,飞速赶来南苑猎场,将猎场上下围的密不透风,没有离开的王公贵族望着天边黑云,心底没来由的涌上一抹沉重威压。
肃王虽还没被放出来,但看管的禁军却少了一半。
这消息传到秦王耳中,他俊脸一沉,眼神发狠,“啪”的一声摔了手边茶盏。
更令他神色不虞的是,内侍大总管顾九行突然上门,且以一种不容反抗的态度,将他院里所有奴仆带走了,其中就包括自小服侍他的贴身太监赵敬忠。
这无疑透露出一个不好的讯息。
——秦王出事了。
就在众人反应的功夫,秦王勾结东昭国欲意谋反的流言,以一种火烧的速度在私底下传开。
前有谢家疑似通敌叛国,后有秦王勾连东昭国人,听闻此事的百官暂且不知是何态度,宣德帝气急病重的消息倒是先一步传来。
政事堂的几位相公联袂前往求见,可惜却被顾九行拦在门外。
於昭殿前,顾九行垂手而立,拦住欲要求见陛下的魏尚书令诸人,一脸为难地说道:“有劳魏公关怀,陛下已经歇下,且太医有言,陛下心绪郁结,当静心休养,几位相公还是先请回吧。”
“陛下身体如何?”魏世征询问道。
顾九行回话:“诸位放心,陛下龙体圣安,只是需静心休养几日。”
魏世征见他语气寻常,神情也不见多大担忧,只当陛下并无大碍。
既然陛下此刻不想见他们,他们何必凑上去惹人嫌,当即就要转身离开,不料余光突然瞥见,顾九行隐隐松了口气。
他心下一顿,正要再看,对方却已恢复如常,仿佛刚才的片刻松懈是他的错觉。
心思微转,但暂不好言,他面色无异地与几位堂部离开,只是刚走出两步,突听一人讶然道:“这位顾总管据说比陛下还要大上几岁,没想到身子倒是一如既往地利落。”
众人先是疑惑,旋即顺着他视线回头,只见原本顾九行站着的位置,此刻已经空无一人。
什么情况下,才会他们刚走,这位便立刻回了房?
几人心下各有思量,面上却不置一言,若无其事岔开话题,不紧不慢地出了行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