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你再好好想想？真的没有吗？”
李树像是头回听见这么刺耳又尖锐的话，嘴唇哆嗦着，竟不知该怎么反驳。
元元却不给他缓冲的余地，接着说道，“换作是我，要在一个月内把媳妇娶进门，定会先请长辈去女方家，先说明情况，再备上厚礼诚恳相求。
等对方松口了，就带着自家长辈和岳父母，挨家挨户去请族里村里负责送亲的人，把婚期提前的缘由说清楚。
还得买几大包喜糖，撒给村头村尾的大爷大妈，告诉他们虽说婚礼办得仓促，可咱们对女方是十二分重视的。
我急着娶媳妇，不是媳妇有啥问题，是家里出了状况。这些，你都想不到？”
他顿了顿，眼神扫过李树，慢悠悠补了句，“我猜，我叔叔婶婶现在八成后悔当初应下你们订婚领证了。”
其实哪有后悔。元元心里门儿清，叔叔婶婶最气的不是婚期太赶，而是李家压根没拿出该有的态度。
只要李家摆对姿态，叔叔婶婶向来是好说话的。
至于李翠萍……咳，刚才那些话都是哄她的。都叫“翠萍”了，还扯什么算计绑架？李大傻……哦不，翠萍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认识十几年，他还能看不出这好友兼姐夫的底细？真算计还是实心眼，一眼就能辨出来。
这一番连消带打，无非是想让李树对婚礼上点心。
婚礼前捏点他莫须有的小把柄，往后说不定就能拿捏住他！
谁让他喊自己“李大奸滑”！
既然喊了，总得对得起这外号。
再说了，哪能让谁顺顺当当就把媳妇娶进门？
哪怕是李翠萍也不行！
他李·恶毒反派·安国同志绝对不允许！
元元恶作剧成功，又给李树支了招，心里暗自得意，脸上也乐开了花，可一踏进家门，脸立马板了起来。
他龇龇牙，揉揉腮帮子，轻咳一声，慢悠悠走进堂屋。
屋里，裴海军正语重心长地跟裴之说，“大妮儿，爸不是不赞成你们结婚，可李家办事也太气人了吧？商量婚事这么大的事，他以为说两句我就应了？连个长辈来搭句话都没有，他自己就敢拍板？”
裴之连连点头，“就是，不合规矩！”
裴海军听着闺女附和，总算舒一口气，就怕他闺女跟自己对这么来，但该解释的还得解释，不然闺女把自己当爱挑事儿的老妈子精怎么办？
“他舅妈身体不好，咱能理解，爸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可这态度也太差了吧？
他爸不来就算了，他舅要照顾病人来不了也行，哪怕让他大哥陪着来说道说道，我也不至于这么窝火啊。”
元元赶紧接话，“就是就是。不过叔，刚才李树跟我说了，他回家就请他舅和他爸来，到时候陪着您和我婶去请送亲的人。那些该置办的嫁妆也不急，反正他还得在义乌再办一场，到时候补齐就行。”
“这还像句话。”裴海军哼了一声，“你说你姐，愣大个眼睛，怎么就看上这么个人？两边四个老人，以后事儿少不了。虽说跟人家说是亲家舅妈身体不好，想趁她走前把事办了，可真结了婚，保不齐有人背后说你姐是去冲喜的。”
“爸，都啥年代了，还有人知道‘冲喜’这词儿啊？”
裴海军白了她一眼，“隔壁村的刘永芳，小学跟你一个班的，还记得不？”
裴之想了半天，摇摇头，“太久了，没印象。”
“就是她妈生她时难产没了，她爸不到一年就娶了新媳妇的那个。
你那时候还笑人家是傻子，说她夏天穿棉袄、冬天穿单褂，不知道冷热饥饱。记起来没？”
“啊？我还笑话过她？”裴之顿时愧疚起来，以前的自己这么不懂事儿吗？
“可不是嘛。后来让你妈知道了，拿扫帚撵了你三条街，还让你送了五斤馍票给人家。”
那馍票是村里刘芒种家馍店自己印的，一斤四两麦子换一斤馍票，拿票直接就能换馍，前几年附近几个村子都这么兑的。
一提馍票，裴之总算有了印象棋“想起来了！就是那个，一个胳膊有点短的丫头，天天拖着鼻涕，自己打草鞋穿的那个，对不？”
“哎，就是她。”裴海军叹了口气，“前年……不对，是大前年，被她爸揍得半死，卖给人家冲喜去了。那杀千刀的拿着卖闺女的钱，给他儿子盖了栋三层楼。”
裴之愣住了，没想到这年头还有卖闺女的，“她不知道报警吗？”
“报了有啥用？她那个后妈，心比竹叶青还毒。镇上派出所副所长是她后妈的姨表亲，早就被买通了，报警也白搭。”
元元跟着问，“那妇联也不管管？”
“你能想到妇联，她一个天天守着庄稼地的，哪懂这些？”裴海军摇头，“听说前几年她跟人跑南方电子厂打工，被村里的人看见了告诉她爸，又被打个半死给拖回来了。”
“这爹，比后妈还毒。”元元皱眉。
“所以我才说，保不齐有人背后说你是去冲喜的。”裴海军又绕回正题。
裴之摆摆手，“没事，传不到我耳朵里就当不知道，传到了也当没听见。好听不好听的话，我听得多了，要是句句往心里去，我跟胡同口的垃圾桶有啥区别？”
裴海军没料到闺女心这么大，愣了愣才说，“这……你想得开就好。”
“爸，别人说啥您也别往心里去，您知道实情就行，犯不着跟那些酸货置气。您就想，说您不好的，肯定都是羡慕您的！”
“是吗？真有那么多人羡慕我？”裴海军被逗乐了，眼里的愁云散了不少。
闺女这话，听着就是舒坦。
“那可不，你事业有成，自己拉一个车队，家里好几套房子。
家庭圆满，我妈配合你把事业做强做大，我跟我弟一个双一流大学本科，一个北大研究生，未来可能还是博士，女婿还是个双一流研究生。
关键是你本人，长得又俊又瘦挺，还有文化，没事儿就爱读书，一点也不像五十岁的人，多好啊！谁不得羡慕你啊，就隔方圆十里打听打听，有你这样好的吗？”
“你这样说也是啊，哈哈哈，”压不住了，嘴角真压不住了。
赵喜梅侧头看着被两句话就哄成二傻子的裴海军撇撇嘴，年轻时候被她哄，年纪大了被闺女哄，这家伙……命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