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简阳故作讶异,脸上露出几分惊诧与关切。
“哎呀,孙世子息怒!这是从何说起?沧州城内,何人如此不长眼,竟敢捋虎须,调查到世子您的头上?”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着痕迹地给了林沛一个眼色。
林沛心领神会,垂眸掩住眼底转瞬即逝的阴鸷,袍袖轻拂间已跨前半步,故意踉跄着扶住青玉案几,喉间溢出一声叹息,面上却瞬间堆起比哭还难看的扭曲神色。
“世子息怒!此事说来,当真是天道不公!”
“怕是……怕是那位刚从京城长安过来的监察御史,徐锋。”
他顿了顿,观察着孙亮的脸色,继续添油加醋。
“此人向来与我林家有旧怨,听说在京城就专爱与勋贵作对。如今到了沧州地界,怕是见不得世子与我林家走动密切,才想借查办案件的由头,给世子您使绊子!。”
徐锋,这口黑锅,你可得背稳了!
“徐锋?!”孙亮果然暴跳如雷,一拍桌案,“又是这个徐锋!在长安便搅得天翻地覆,到了沧州还不消停!他以为他是谁?敢动本世子的人,还敢调查本世子?!”
他双目赤红,咬牙切齿。
“林兄,你放心!这口气,我替你出!也替我自己出!我倒要看看,他徐锋有几颗脑袋够我砍的!”
一个小小的人牙子出身,就算走了狗屎运当了什么狗屁御史,在本世子面前,依旧是个屁!
孙亮怒火稍歇,又想起一事,脸上怒容转为几分得意与赞许,看向林沛。
“说起来,还是林兄你有本事!那《西游记》写得是真叫一个精彩绝伦!你放心,你将如此传世名作,算在了本世子的名下,这份情,本世子记下了!日后定有厚报!”
林简阳与林沛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脸上皆是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林简阳抚须笑道:“世子英明神武,文采盖世,区区一个徐锋,何足挂齿?老夫预祝世子此番,马到成功,让那徐锋知道知道,沧州是谁的地盘!”
林沛亦是躬身附和:“是极,是极!有世子出马,那徐锋定然灰头土脸,狼狈而逃!”
二人心中却是冷笑连连。
与此同时,明华书院内,又是另一番景象。
小院中,陆飞与石岸二人,正恭恭敬敬地将一份准备妥当的拜师礼,连同赵永托他们带来的一份,一并呈到了刘夫子面前。
“刘先生,这是赵永兄长的心意。他如今身陷囹圄,无法亲至,特嘱咐我二人代为转达。”陆飞声音诚恳。
刘夫子看着那份额外多出来的礼品,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赵永那孩子,老夫知道,是个好苗子。他如今的困境,老夫也略知一二。你们放心,待此间事了,老夫自会在书院之中,为你们三人补办一个正式的拜师仪式,昭告书院上下,乃至沧州士林。”
他语气平淡,但是说出来的话的分量却是很足!
陆飞与石岸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的狂喜。
他们本以为能私下得认可,便已是天大的幸事,何曾想过竟愿意公开承认他们,并为赵永留着位置!
“多谢夫子!”二人激动得语无伦次。
“行了,行了。”刘夫子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多礼,目光转向一直含笑旁观的徐锋,“锋儿,眼下这局面,你预备如何打开?”
徐锋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先生,弟子已经将诬陷赵伯父的王老二,还有那诬陷陈四的张宏,弟子已命人严加看管。不出三日,他们必然会扛不住压力,将指使他们行凶构陷的刘县令给供出来。”
陆飞闻言,眼中重新燃起希望之火,喜形于色,
“太好了!刘县令一旦招供,那我们陆家和赵家的冤屈,岂不就能……”
“不。”不等陆飞说完,刘夫子便摇了摇头,神色凝重,“陆飞,你要记住,一日不将幕后真正的主使揪出来,你们的危机便一日不能解除。那刘县令,不过是被人推到台前的卒子。他未必有胆量,也未必肯轻易供出林家。”
官官相护,利益勾连,岂是那么容易撕破的?
陆飞脸上的喜色顿时一僵,呐呐道:“那……那该如何是好?”
徐锋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接过话头,语气平静,却透着一股森然寒意。
“夫子所言极是。所以,弟子打算,再推他一把。”
“弟子准备派人,‘刺杀’刘县令。”
“什么?!”陆飞与石岸齐齐失声惊呼。
徐锋却是不以为意,继续解释。
“自然不是真杀。只是要让他感觉到,林家已经不信任他,甚至想要他的命来封口。只有当他认为自己必死无疑,且只有我们能保他性命之时,他才会毫无保留地,将林家做的那些腌臢事,尽数吐露出来!”
县衙大牢,阴暗潮湿的角落。
王老二和张宏,一个蜷缩在稻草堆上,一个还勉强维持着几分体面靠墙枯坐,虽同处一室,却被粗大的木栅远远隔开。
“呼噜…呼噜…”
牢房外的两个狱卒,早将腰刀扔在一旁,倚着墙壁,酒气熏天地睡得人事不知。
王老二饿得前胸贴后背,听着狱卒的鼾声,心里更是焦躁。
张宏则闭目养神,只是那微微颤抖的眼皮,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吱呀——咔。”
就在两人皆是昏昏欲睡之际,牢门方向,一声轻微的铁锁拨动声,在这死寂中显得格外响亮。
王老二一个激灵,猛然抬头。
张宏也倏然睁眼,警惕地望去。
只见一个尖嘴猴腮,穿着管事服色的中年男人,手里提着一个食盒,脸上堆着谄媚的笑,点头哈腰地走了进来。
“二位爷,受苦了。县尊大人体恤二位,特命小的送些酒菜过来,暖暖身子。”
那管事眼神飘忽,扫过酣睡的狱卒,嘴角一丝若有若无的诡异。
王老二一听是县令送来的,眼睛顿时亮了,也顾不得腹中饥饿,急切地扒着栅栏。
“管事!管事!县尊大人可曾发话?我们…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
张宏接过那管事递过栅栏的食盒,入手温热,鼻尖萦绕着一股久违的肉香。
他矜持地点了点头,沉声道:“有劳。你且回复县尊,就说张某明白他的苦心,定不会让他为难。些许小事,相信县尊很快便能处置妥当。”
他依旧端着几分员外公子的架子,心中却也松了口气。
王老二听着张宏的话,又闻到那浓郁的菜肴香气,肚里的馋虫顿时被勾了出来。
但是,王老二很快想起被发现那一日,刘县令将一切罪责推给自己的画面。
这刘县令当真有如此好心,给握着他的把柄并且随时可能被吐露出来的人送饭菜?
饭菜里,怕还是有别的什么吧!
但是,王老二也很清楚,要是不吃,这管事也不会善罢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