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凤梧接到传召时,正在昭仁宫中卸下繁重的头饰。
铜镜中的女子虽然谈不上眉目如画,但看上去端庄大气,眼角却带着掩不住的疲惫。听到皇帝突然召见,她手中的金簪“当啷”一声落在妆台上。
贴身宫女檀心担忧地唤道:“娘娘?”
顾凤梧深吸一口气,指尖不自觉地掐入掌心:“帮本宫重新梳妆,本宫这就去面圣。”
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总觉得这个时候皇上忽然叫她过去,不会是什么好事。
从昭仁宫到紫宸殿的路,顾凤梧走过无数次,这次却觉得格外漫长。
紫宸殿的朱漆大门近在眼前,顾凤梧整了整衣襟,强自镇定地迈入殿内。
她屈膝行礼,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丝毫异样:“臣妾参见皇上。”
沈映阶背对着她站在御案前,闻言缓缓转身:“皇后今日一计,着实是朕没想到。”
顾凤梧身子一僵:皇上是怎么知道这一切都是她设计的?!她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脊背,却不得不强撑着表情。
顾凤梧扯了扯僵硬的嘴角:“皇上……这是何意啊?”
“臣妾愚钝,实在是不明白皇上的意思。”
沈映阶忽然俯身,冰冷的指尖挑起她的下巴。烛火在他眸中跳动,映出顾凤梧惨白的脸。
“皇后愚钝?皇后下的一手好棋,可半点儿都不愚钝。”
“虽然朕没有同皇后讲过这偏殿最近被朕用来做军事演练了,但一应用具都是内务部布置的,边疆地形沙盘、不同颜色的小型旌旗、铜制计时的更漏、兵棋推演用的象牙令牌……”
沈映阶修长的手指敲击着桌面:“这些东西准备好之后就被送到了此处,想来皇后也猜到了此地的用处。”
“不如让朕来说一说皇后是怎么安排的。”
“宫宴上,皇后先是让宫女弄脏了苏明湛的衣裳,然后将人引到偏殿附近,又用断线的风筝引朕前去,再有皇后一党的妃嫔作证……这一环扣一环,皇后好计谋……”
顾凤梧吓得浑身发冷,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看沈映阶:“臣妾……臣妾……”
虽然这次的结果沈映阶是满意的,但是他并不喜欢这个过程,皇后为了对付苏明嫣,竟然利用自己,把他也给算计进去了,堂堂一国之君,成了她宫斗棋盘上的一枚棋子。
这份僭越,触碰了他的底线,这是让他所不能容忍的。
此事他不会连累顾家,但是要给皇后一个教训,让她知道行事的底线。
“皇后最近累了,在昭仁宫好好休养,往后的半年里,管理后宫的事情先交给庄妃、宁妃、康妃和顺妃共同处理。”
顾凤梧震惊地看着沈映阶,眼中满是不可置信,自从她当上继后以来,还没有受到过这么严重的处罚!
皇帝竟将凤印之权分给了四位妃子,其中康妃向来中立,顺妃更是与她素有嫌隙!
若是她们分掌了皇后之权,她以后的日子只怕会更加的艰难。
“皇上!”
顾凤梧声音发颤:“臣妾知错了,求皇上开恩……”
沈映阶抬手打断她的哀求,眼神冷峻如冰:“至于雅妃和凌选侍……不分青红皂白地就按照你的吩咐行事,还真是皇后的好帮手,雅妃降为雅贵嫔,凌选侍禁足一个月。”
顾凤梧知道皇上这次是铁了心要给自己一个教训,浑身无力地行了一礼,退出了紫宸殿。
……
凌月霜听到这个消息仿若当头一棒,她还等着皇后抬她的位分呢!
大庆国后宫妃嫔一共分为了十二个等级,美人及以下的才人、贵人、选侍,皇后是可以自行封赏的。
凌月霜原本想着她读懂了皇后的意思,帮了皇后也能从中获取一些好处,可没想到竟是落得个这样的结果。
而另一边,赵雅娴的脸色已经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红。她死死攥着手中的绣帕,指节发白,精心描绘的柳眉几乎竖了起来。
“皇上竟然让康妃和顺妃来打理后宫,也不让本宫打理后宫?”
“顺妃是个几棒子都打不出来一个屁的,她能管理什么?!”
宫女冬葵忙在一旁劝道:“娘娘息怒,这等僭越放肆的话,娘娘可莫要再说了。”
普天之下,谁敢质疑皇上的决定?
“皇上还降了本宫的位分?!”
赵雅娴胸口剧烈起伏,满头珠翠叮当作响。从妃到贵嫔,看似只降一级,实则天差地别,妃位可协理六宫,贵嫔却只是个普通嫔妃!
赵雅娴起身就要往紫宸殿走:“不行,本宫要去找皇上要个说法!”
冬葵一把拉住她:“娘娘!万万不可啊!”
冬葵死死拽住赵雅娴的衣袖,声音压得极低却透着惊恐:“您这样闯过去,岂不是坐实了御前失仪的罪名?”
“娘娘来日方长,日后一定有机会再重新夺回圣心的!”
赵雅娴执意要去,可没想到冬葵这死丫头的力气这么大,竟是生生地拽着她走不出半步去。
……
宫里的风向又变了。
苏明嫣和顾凤梧失势,虽然位分还在,但宫里的人都瞧的出来,二人惹得皇上不快,怕是最近都不会得宠了。
一时间,康妃、顺妃、庄妃和宁妃成了宫里炙手可热的人物,四位妃子的寝宫门前都围满了前来巴结讨好的低位妃嫔。
金宁儿不喜欢应付这些人,索性称病躲在了宫里,阮清梦也是不堪其扰,她和金宁儿住在一起,来看金宁儿,总也要过来顺带着看一看她。
用过午膳后,阮清梦就带着福铃和福月去御花园散步。
这次的踏青宴,摆了好些蒲公英,内务府和暖房的意思是这次搬出来的花儿就都还留在御花园,等花儿开始凋谢的时候再搬走。
一阵大风刮过,漫天的蒲公英和柳絮飞了满天。
福月抬手:“娘娘,您头发上沾满了柳絮,奴婢给您拿下来。”
“不必了。”
阮清梦本是不喜欢这飞絮的,飞的到处都是,还很容易引起咳嗽,可她瞧见沈映阶也正在往这边走,忽而心生一计。
她弯腰从地上薅了一把蒲公英,又捡了好些柳絮,朝着沈映阶快步走去,然后将手里的蒲公英和柳絮丢到了沈映阶的头上。
沈映阶皱了皱眉,但语气依旧宠溺:“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