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倚微微一笑,早已料到他们会有此虑。
“黑齿首领所虑,情理之中。但诸位可曾想过,经此一败,南诏东路精锐尽丧,国力大损。
那王毗双为了推卸罪责,会如何对待你们这些‘败军之将’的部落?恐怕不用唐军动手,他为了平息国内不满,就会率先拿你们开刀,将战败之罪归于尔等‘作战不力’甚至是‘通敌叛变’!”
这话如同尖刀,直刺三人心窝。他们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不愿深想罢了。
李倚继续道:“反之,若尔等归顺大唐,不仅可保全自身与麾下儿郎性命,更是为部落留下火种!
本王可上奏天子,为诸位首领请封,黑齿、哀牢、金齿、木鹿……诸部皆可设为正州或羁縻州,由诸位世袭刺史、都督之职,永镇边疆!
其部族子弟,可编入军籍,享受朝廷俸禄。所需盐铁布帛,朝廷亦可优先供应,尔等部落可永为大唐藩篱,不必再受南诏盘剥驱使!”
他顿了顿,语气微沉,带着一丝警告:“当然,若有人心怀二志,阳奉阴违,那就休怪本王军法无情!何去何从,诸位可要想清楚了。”
哀牢骨浑浊的眼睛亮了一下,但依旧谨慎:“大王厚意,我等感激。只是……我等蛮人,久居山林,恐难适应大唐规制……”
“哀牢首领过虑了。”李倚摆手,“大唐海纳百川,对于真心归附者,向来因俗而治。尔等内部事务,依旧由诸位自行管理,只需尊奉大唐天子为正朔,听从本王节度即可。
尤其……”他话锋一转,图穷匕见,“未来朝廷若对南诏不臣之举有所行动,还需倚仗诸位熟悉地理、民情,为王师前导。
届时,攻城略地,所获财货、人口,皆可按功行赏!这岂不远胜于在南诏麾下为人鹰犬,流血卖命却所得寥寥?”
这才是李倚真正的目的!他要将这些蛮族变成刺向南诏心脏的利刃!
黑齿怒那听得呼吸有些急促,为唐军做先锋,打回南诏去?抢钱抢粮抢地盘?这可比跟着王毗双打仗有奔头多了!而且还能得到大唐的正式册封,名正言顺!
木耶也明显心动,他部落小,一直受大部落和南诏官员的气,若能借此机会壮大……
哀牢骨看着三位同伴的神色,心中已然明了。
哀牢骨与黑齿怒那交换了一个眼神,深吸一口气,率先离席,单膝跪地:“大王明察万里,仁德无双!我哀牢部,愿率部归顺大唐,供大王驱策,为平定南诏,万死不辞!”
黑齿怒那、金齿烈、木耶见状,也立刻离席跪倒:“黑齿部(金齿部、木鹿部)愿降!望大王收留!”
李倚大喜,亲自起身,将四人一一扶起:“好!诸位首领深明大义,本王欣慰之至!从此以后,你我便是一家人!共襄盛举!”
他当即下令,摆下简单的宴席。
酒虽然是普通的军中烈酒,菜肴也算不上精美,但气氛却热烈起来。
李倚放下亲王的架子,与几位蛮族首领推杯换盏,高仁厚、杨崇本等人也适时加入,谈论些风土人情,缓和气氛。
酒酣耳热之际,投降的具体细节也一一敲定:各部蛮兵暂时由原首领统带,进行初步整编,唐军派出军官协助管理和提供粮草;即日起,他们便作为唐军的前锋营;待休整完毕后,随大军一同反攻南诏。
宴席结束后,哀牢骨四人带着微醺和前所未有的振奋,回到了蛮族大营。他们将李倚的条件和承诺向所有翘首以盼的首领们宣布。
当听到“世袭刺史”、“朝廷俸禄”、“优先供应盐铁”这些字眼时,帐内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和议论声!所有的疑虑、恐惧和屈辱,在这一刻都被巨大的惊喜和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所取代!
“大王万岁!”
“大唐万岁!”
“我们愿意投降!愿意当先锋!”
李倚不费一兵一卒,便收服了数万熟悉南诏情况的蛮族战士,为他下一步平定南诏的计划,铺平了道路,也注入了一股强大的新生力量。
第二日,在唐军军官的监督和指导下,对投降蛮兵的初步整编开始了。
过程并非一帆风顺。首先便是清点人数,划分归属。数万蛮兵分属几十个大小部落,混杂在一起,管理混乱。唐军要求各部落首领将自己麾下的人员、装备武器登记造册。
“凭什么要我们把勇士的名字都告诉你们?”有些小部落首领心生警惕,害怕唐军借此削弱他们的力量。
负责此事的杨崇本板着脸,解释道:“此非刺探,乃是为便于管理、发放口粮、以及日后论功行赏!若无名册,如何知道功劳属谁?莫非你们想让自己部落的勇士白白流血吗?”
提到口粮和赏赐,那些首领才不情不愿地开始配合。
接着是划定驻扎区域。唐军将降兵营区与主力营区隔开,并按照部落大小划分了不同的区域,避免他们聚集生事。同时,要求他们上缴大部分旗帜,统一使用唐军发放的临时标识。
最让蛮兵不适的是纪律约束。
唐军宣布了基本的营规:不得私自斗殴,不得骚扰附近百姓,不得随意离开划定区域,一切行动需听从唐军号令。
一些桀骜不驯的蛮兵,如黑齿怒那麾下的部分勇士,对此颇有微词,觉得束缚太多。
黑齿怒那本人虽然也觉得别扭,但在哀牢骨的劝说和唐军粮食、以及未来“打回南诏”的愿景诱惑下,还是强行压下了部下的不满。
整编工作在磕磕绊绊中推进。
唐军展现出了高效的组织能力和不容置疑的权威,而蛮族各部则在生存和利益的驱动下,开始逐步适应新的规则。
一支由降兵组成的、成分复杂但潜力巨大的力量,正在李倚的掌控下,慢慢成型。
他们的刀锋,即将调转方向,指向他们曾经的宗主——南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