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刚蒙蒙亮,嘉州龙游县内外便沸腾起来。三路大军,向着各自的目标,开始出发。
山行章与杨儒率领的一万先锋,登上征调的大小船只,辅以两岸骑兵策应,沿着青衣水逆流而上,船帆鼓荡,桨橹齐动,直扑洪雅!他们要在南诏军反应过来之前,狠狠钉下第一颗钉子。
杨崇本、邓元明、陈二牛率领的一万士兵,则抛弃了行动缓慢的辎重车队,只携带数日干粮和必备军械,沿着陆路官道,向着西北方向的丹棱县狂奔而去。
尘土飞扬,脚步隆隆,他们的速度,将决定丹棱城的命运。
而李倚与高仁厚,则统领着包括中军、辎重以及大部分蛮族降兵在内的剩余部队,旌旗招展,甲胄鲜明,以一种稳扎稳打的姿态,向着眉州心脏——通义县推进。
而就在李倚三路大军如同三柄出鞘利剑般刺向眉州之际,雅州治所严道县内,王建的心情却如同在油锅中煎熬。
他已然孤注一掷,将自己与南诏西路军的命运捆绑在了一起。南诏胜,他尚有一线生机,甚至能借机反噬李倚;南诏败,他毫不怀疑李倚会趁胜西进,将他连同他的“永平五州”一口吞下,连骨头都不会剩下。
“李倚……高仁厚……动作好快!”王建看着桌上粗略的形势图,上面标注着李倚三路大军的动向,脸色阴沉得可怕。
他没想到李倚的反应如此迅速果决,根本没给他太多观望和操作的时间。
“大帅,如今之计,唯有全力助南诏军顶住李倚的第一波攻势,甚至寻机重创其一路,方能扭转危局!”周庠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他内心对与南诏合作的排斥依旧存在,但形势比人强,他已别无选择。
王建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不错!唇亡齿寒!传王宗侃、王宗翰!”
很快,两名身材魁梧的将领步入堂内,正是王建的养子王宗侃与王宗翰。此二人勇猛善战,对王建忠心不二。
“父帅!”二人躬身行礼。
王建目光锐利地盯着他们,压低声音,语气凝重:“宗侃,宗翰,如今局势危急,李倚大军压境,欲置我等于死地。南诏军虽攻入眉州,但恐独力难支。我需要你们去做一件事,此事关系我军存亡,必须绝对机密!”
“请父帅吩咐!万死不辞!”二人毫不犹豫。
“好!”王建走到他们面前,声音几乎微不可闻,“你二人立刻点齐三千精骑,去除所有永平军旗号、标识,伪装成……山匪或者溃兵亦可!
秘密潜入眉州境内,潜伏于洪雅与丹棱之间的山林地带。密切关注战局,若南诏军形势不利,你等便寻机突袭李倚军的侧翼、后勤,或袭扰其营地!
记住,出手要狠,动作要快,打完即走,绝不恋战!目标只有一个——尽可能给李倚造成混乱和伤亡,助南诏军稳住阵脚!但绝不可暴露身份!”
这是极其冒险的一步,派出的是他麾下最精锐的骑兵,一旦暴露,不仅这三千骑兵可能覆没,他通敌的罪名也将彻底坐实。但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王宗侃与王宗翰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然。“孩儿明白!定不辱命!”
当夜,三千精锐骑兵在王宗侃和王宗翰的率领下,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雅州大营。他们卸下了所有能表明身份的旗帜、符牌,士兵的甲胄也做了简单处理,掩盖制式特征,如同幽灵般,借着夜色掩护,钻入了眉州南部崎岖的山林之中,等待着给予猎物致命一击的时机。
……
十一月中旬,由杨崇本、邓元明、陈二牛率领的一万联军,经过数日不顾疲劳的强行军,这支风尘仆仆的军队,终于抵达了丹棱县外围。
眼前的景象让众人心头一紧。丹棱县城被黑压压的南诏军团团围住,城墙上布满了战斗的痕迹,多处冒着黑烟,守军的旗帜在寒风中顽强地飘扬,但显然已是强弩之末。
城外,南诏军搭建起了简陋的营寨,约有一万余人,正驱使着掳掠来的百姓和驱使的牲畜,做着长期围困的准备。南诏士兵特有的蛮族号角和战鼓声,以及攻城器械撞击城门的闷响,远远传来。
“还好,城还没破!”陈二牛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尘土,咧嘴露出一口白牙,眼中却燃烧着战意。
邓元明仔细观察着南诏军的营寨布局和阵型,眉头微蹙:“敌军围城,但似乎并未料到我们来得如此之快,防备有所松懈。其主力集中于东、北两面攻城,南面营寨较为薄弱。”
陈二牛却早已按捺不住,瞪着牛眼道:“杨将军,那还等什么?咱们这么快跑来,不就是来支援的吗?你看那群蛮子,阵型散漫,正好杀他个措手不及!”
杨崇本作为此次援军的主将,摇头道:“陈将军,不可轻敌。南诏军野战能力不弱,尤其擅长山地丛林作战。我军当以堂堂之阵破之。”他看向邓元明,“邓将军,你率本部步兵及弓弩手,依托左侧那片矮丘列阵,稳守中线,以弓弩压制敌军,吸引其注意力。”
“明白!”邓元明领命,立刻指挥所部兵马迅速抢占左侧有利地形,盾牌手在前,长枪手次之,弓弩手居后,很快便组成了一个坚实的防御阵型。
“陈将军,”杨崇本又对跃跃欲试的陈二牛道,“你率领所有骑兵,包括我军轻骑和蛮族骑手,隐蔽于右翼那片林后。待我中军与敌军接战,敌军阵型移动之时,你看准机会,从其侧翼猛冲进去!不要恋战,以冲垮其阵型为首要目标!”
“哈哈!就等你这句了!瞧好吧!”陈二牛兴奋地舔了舔嘴唇,大手一挥,率领着约两千骑兵,悄然运动到了战场右翼的树林之后,偃旗息鼓,只等号令。
杨崇本自己则坐镇中军,率领剩下的步兵,缓缓向前推进,与邓元明的左翼形成犄角之势。战鼓擂响,号角呜咽,唐军主动发起了进攻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