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命?”
项羽声音低沉着。
项梁笃定般的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没错,认命!”
“认过去的命!”
“认现在的命!”
“认未来的命!”
“他要我们认过去楚国被灭的命,不准我们再有任何复国的念头!”
“他要我们认现在秦国鼎盛的命,不准我们再有起兵反秦的打算!”
“他要我们认未来为秦国卖命的命,不准我们有任何其他的期待!”
“认?”
双目圆睁,听着从项梁口中说出嬴政如此恶毒的谋划,项羽心中再起激奋,当即大手一挥,猛地拍向桌案,怦“怦!”的一声下,木桌剧烈晃动。
甚至连做过了隔音处理的隔壁包厢,此刻都清晰地听到了这道声音,却只当他们看到那十二神将那强大无匹力量后的激动,所以也无甚在意。
“我项羽生为楚将之后,死为楚国英魂,凭什么要认这劳什子命?”
他喉结滚动,声音里带着如血沫般的腥气,接着愤愤不平地说着。
“当年祖父在阵前被秦兵枭首,这笔血债还没讨回,嬴政那王八蛋凭什么能让我认命?”
项梁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就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那是发自内心的心累,叹着气说道。
“账确实要算,可也得有算的本事。你以为宇文拓为何迟迟不拆穿我们的身份?嬴政又为何可能明知我们是六国遗民,却只圈着不杀?”
停顿了一下,他指尖敲了敲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示意众人倾听后,接着说道。
“他们就是在等,等我们像困在井里的蛤蟆,跳得再高,跳的再凶,也撞不破这天,最后只能趴在井底,眼睁睁看着日头西落,眼睁睁的看着我们放弃挣扎,最终加入秦国,为他们所用!”
此时,窗外的欢呼声突然又掀起了一层浪头,有个壮汉站在一座房舍屋顶,那粗嘎的嗓门喊得格外响,早已忘记平日里的愁苦,只剩下看到巨大造物的兴奋感。
“这神将的蹄子比房子还大!踏在地上都能裂出缝来!以后要是有哪个不长眼的王八蛋敢来犯我大秦,一脚保准能给他们踩个稀巴烂!哈哈哈哈……”
“没错,没错!还有那子鼠将,手里的钩子闪着寒光,怕是能把天都给勾咯下来!”
“咱们这十二神将齐出,别说六国旧部还是山贼盗匪,匈奴百越,就是天上的神仙来了,怕不是也得退避三舍!”
“上面的!你胡说什么!巫天大人可就是神仙,你说这话是想冒犯巫天大人!”
“啊,啊!不好意思,我说错了!”
那骄傲的姿态,那傲慢无比的话,此刻就像一根锋利无比的长针一样,狠狠的扎进了包厢里每个人的耳朵,刺得他们只感觉脑子生疼。
英布猛地上前一步,牙呲欲裂地攥紧拳头,对着项羽带着愤怒的说道
“将军,要不咱们今夜就闯进咸阳宫!就算杀不了嬴政,高低也拆了他两尊铁疙瘩,让他也知道知道咱们楚人的骨头有多硬!”
他曾触犯秦国律法,而受到黥刑之苦,又被压往骊山,修建阿房宫,即便后来经过谋划,和其他人逃了出来,可对秦国的恨意却也不见比其他人弱多少,如今见秦国即将再度崛起,直至他们再也撼动不得,他再也忍受不住。
龙且却摇头,声音低沉如石“闯进去?凭我们几个?不可能,完全不可能!
要知皇宫守兵皆是百战余生的锐士,城中还有五千卫尉禁军巡逻守护。
就算侥幸杀进去,又能做什么?嬴政身边或许早已被宇文拓给保护的死死的,凭我们几个,不说杀,不说破坏几个巨像,就连自己的性命恐怕都会在踏入的一瞬间,灰飞烟灭!”
他看向项羽,眼神复杂,“少将军,英布兄,冲动是取死之道。”
项羽胸口剧烈起伏,目光扫过几人紧绷的脸,最终落在窗棂的裂缝上。
那道裂痕像一道伤疤,狰狞地趴在木头上,提醒着他刚才的徒劳,那连块硬一点的木头,都砸不碎的力道,又怎能撼动那如山岳般的金属巨神?
“叔父。”
沉默了片刻,他微微低着头,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带着他心存的绝望和困惑。
“你说嬴政和宇文拓到底想要什么?真要我们低头称臣,为他攻打昔日的同袍?”
项梁拿起桌上的酒壶,给自己斟了杯酒,酒液浑浊,映着他鬓边的白发,
“呵!嬴政要的是顺,宇文拓要的是既顺又盛!
六国乱了数百年,从春秋时期,再到现在,百姓虽然仍民风彪悍,却也厌倦了刀兵,对于百姓们来说,谁能让他们吃饱,他们就跟着谁。
而他自己也同样如此,统一天下,不仅是为了他的雄图霸业,同样也为了他能安心的寻找不死药。
长生不死,才是他真正想要的东西,诸如权利,他早已站在巅峰,享受过了不知多少。
他想要的,则是大秦在他的统治之下,和平、稳定的度过千秋万代,让他能永远的享受下去。
他和宇文拓让这十二神将现世,既是威慑,也是给天下人看,跟着秦,才有未来,才有安稳日子可以过。
若敢反秦,便就是这铁蹄下的肉泥,永世不得翻身。”
他抿了口米酒,清甜的液体滑过喉咙,却仍压不住眼底的苦涩,叹着气,低下头看着那清透的酒水,继续分析着。
“至于我们……不过是他棋盘上的棋子。
用好了,能安抚楚地民心。
用不好,那便是斩妃立威的那个妃子。”
话音未落,那包厢外唱着歌的人群突然又换了个调子,这次唱的是秦军扫六合的赫赫战功,以及这十二神将的强壮,和对未来的憧憬。
歌词直白得近乎粗野,却又被无数人唱得声震屋瓦。
“秦兵强,秦兵壮,铁马踏破六国疆!十二神,镇四方,天下再无刀兵响!”
“听听,听听……”
听见这般直白的歌谣,项梁嗤笑了一声,放下酒杯,那声音里带着对他们这些人的自嘲,抬头看向窗外,继续说着。
“如今,连这歌谣都在帮着他们收民心。我们这些惨遭秦国灭国之祸,扛着复国大旗的人,此刻倒像是逆着天意的乱臣贼子了,这多讽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