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娇娇望着他憨直的模样,忍不住又扫了眼灶台上码得齐齐整整的油盐酱醋。
“那陆夫人您看看这些食材可缺什么?若是不缺,小的就先回前院伺候去了。”
石头搓着手往篮子边让了让,竹篮里的青菜还沾着露水,肥美的鲫鱼在湿布下扑腾,最惹眼的是块粉白相间的五花肉,旁边竟躺着两根刮得锃亮的猪蹄。
“居然还有猪蹄!”
沈娇娇指尖刚触到猪蹄微凉的表皮,石头就像被烫到似的跳起来。
“对、对不起夫人!”他慌忙去拎猪蹄,竹篮被带得晃了晃,“今早菜摊老板说猪蹄便宜,小的想着少爷从不吃这玩意儿,准是顺手拿错了!我这就拿去后厨炖给下人们......”
“等等。”
沈娇娇的目光停在那两根蹄髈上——蹄筋饱满,表皮刮得发青,连趾缝里的细毛都拔得干净,阳光透过窗棂照在褶皱里,映出淡粉色的肌理。
她抬眼时嘴角已扬起笑,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轻快:“这猪蹄我要了。”
啊?”石头的眼睛瞪得像竹篮里的生鸡蛋,手里的猪蹄悬在半空晃了晃,“可、可是......”
沈娇娇将那两根猪蹄轻轻放进篮子,垂眸看着篮子里安静躺着的蹄髈,褶皱里还带着处理时留下的细密刀痕,忽然抬眼对石头道:“没事儿,不过还得麻烦你去帮我买些材料回来。”
石头慌忙应了声,“陆夫人您尽管吩咐。”
“帮我买些白芸豆,”沈娇娇顿了顿,目光扫过墙角码放的柴禾,“再要半两当归、三钱党参,我炖汤用。”
“白芸豆......当归党参?”石头挠了挠后脑勺,喉结在衣领下滚了滚。
他在孟家多年,从未见府里炖过放药材的汤,倒像药铺里抓的方子。
但他很快压下疑惑,拱手应道:“是,小的这就去!”
说罢转身时,鞋子在青砖地上蹭出“沙沙”的响,竹帘被带得“啪嗒”一声落下。
沈娇娇将蹄髈往青石板案板上一放,抄起墙角那把磨得发亮的菜刀——刀刃刚触到蹄筋饱满的关节处,便听见“咔嚓”一声闷响,脆骨裂开的震感顺着刀柄传到掌心。
第二刀落得更稳,刀刃沿着蹄骨的缝隙切入,将粉白的皮肉齐齐斩断,碎骨渣子溅在案板边缘。
她手下不停,刀锋起落间,带肉的蹄骨被斩成均匀的小块,露出里面莹白的骨髓。
案板上渐渐堆起小山似的肉块,有的带着脆骨,有的裹着肥瘦相间的皮层,在阳光里泛着温润的光泽。
沈娇娇将斩好的猪蹄块用清水冲洗两遍,然后她挽起袖口走到灶膛前,蹲下身时,靛蓝围裙扫过地上码放整齐的木段。
她撕下几片蒲草,揉成蓬松的团塞进灶膛,又将细树枝搭成三角架。火石与铁片碰撞的火星溅落时,蒲草“滋啦”一声燃起,橙红的火苗立刻舔上树枝。
她拢着围裙往灶膛里送了截松针,青烟刚冒出来就被抽风带走,转眼便窜起尺把高的火舌,将她映在灶壁上的影子晃得明明灭灭。
灶膛里的火舌“噼啪”炸开,将她垂落的鬓发镀上金边,她往火里添了块干透的木头,看火星子簌簌往上窜。
灶膛里的火苗“噼啪”窜起,将锅底烤得发烫时,沈娇娇拎起铜壶往锅里里续清水。
井水撞在陶壁上发出“咕嘟”响,随着水面升高,倒映出她垂眸时微动的睫毛。
洗净的猪蹄块在水里沉浮,粉白的肉皮浸得发胀,她顺手抓了把姜片丢进去,又从木架上取下青瓷酒壶——清酒沿着壶嘴注入时,在水面漾开细小的涟漪,酒香混着姜片的辛辣,立刻被升腾的水汽裹住。
沈娇娇往灶膛里添了块木头,火舌猛地蹿高,舔得铁锅外壁滋滋作响,水面很快泛起细密的气泡。
先是针尖大的白泡从锅底冒起,渐渐聚成一片,终于“噗”地裂开,浮出层浅粉色的血沫。
她执起竹漏勺轻轻撇去浮沫,勺沿刮过砂煲内壁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竹漏勺在水里转了个圈,将最后一点杂质捞净。
此时姜片已煮得卷边,清酒的香气散得更开。
沈娇娇用竹筷戳向蹄块时,肉皮立刻在筷头下收紧,泛着粉白的肌理里再不见丝毫血色。
她利落地捞起整块猪蹄,过凉水的陶盆早备在脚边,蹄块入水温凉的瞬间,肉皮表面立刻缩出细密的纹路,像是被清水熨帖过的锦缎。
“陆夫人,您让我买的东西都买回来了!”石头的声音伴着竹帘响动闯进来,他怀里抱着油纸包的白芸豆,另一只手拎着系着红绳的药材包,党参和当归的药香先一步飘进灶房。
“好,把东西放下就行,你去忙你的吧。”沈娇娇头也未抬,正用竹刷仔细擦洗蹄块缝隙里的杂质。
石头“哦”了声,将药材包轻放在灶台角落,他退到门口又回头望了眼——沈娇娇正对着水盆弯腰,发间银簪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倒映在盆水里的影子被蹄块搅得细碎。
“那小的走了?”他挠了挠头,鞋子在门槛上蹭了蹭。
“嗯,麻烦你了。”沈娇娇应了声,指尖刚触到蹄筋上的细毛。
竹帘落下的刹那,灶房里重归安静,只有水盆里的水还在轻轻晃荡。
沈娇娇将洗净的猪蹄块码进砂煲,转身拿起石头买回来的当归和党参,深褐色的根茎沾着细碎的药渣,在清水里晃了晃,立刻渗出淡褐色的汁液。
党参的须根在水中舒展开,像老人的胡须,当归的香气则顺着水流漫开。
洗净的药材被她小心放进砂煲,当归的根须搭在蹄块上,党参则斜斜插在缝隙里。
她往砂煲里续上水时,水面恰好没过食材,随着陶壶倾斜,水面漾起细小的涟漪,将药材和肉的影子搅得模糊。
灶膛里的火早已备好,火苗“噼啪”窜起时,砂煲底部立刻泛起细密的气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