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萧瑟,落叶枯黄。
后山禁区,气氛有些压抑。
强势霸道的风无涯面对垂垂老矣,生命进入倒计时的师尊,不禁流下了不甘与无奈的热泪。甚至,他在规劝对方走自己最憎恶的邪恶之路。
感同身受只是哄骗之语,痛不加诸几身,永远无法刻骨铭心。
风无涯也算是一方豪强人物,更是杀伐果断之辈,见惯了生死,自以为可以平淡视之,乃至欣然接受。
但当他在乎之人大限将至时,他害怕了,不甘心了,甚至欲打破自己坚守的底线。
“一定有办法的!”他眸子中流露出一抹倔强、执拗。
“莫要说胡话!”南天问神色一凛,肃穆道:“武者之强不在肉身体魄,不在刀剑兵刃,更不在功法武技,而在于本心。心至坚者,天地不可夺其志,刀斧不可易其节。”
“若你为了我而放弃坚守的原则,改变心志,何异于步入魔道?”
此话一出,风无涯身躯一颤,目露骇然之色,心绪起伏,一阵后怕。
就在刚刚,他差一点儿走火入魔,踏入魔道,而不自知。
“我活得够久了,见多了风浪,厌倦了争斗,若非放心不下长青宗这份基业,我或许早就逝去了。”南天问盘膝坐下,伸出干瘪的手掌,示意风无涯也坐下,继续道:“如今又看你即将踏足武皇境,我心甚慰,再无遗憾。”
“原本,我还想着将这副担子交给你的,但细细想来,对你太不公平了。”
此刻,他眸光闪烁,似在回忆,嘴角扬起,露出灿烂的笑容,而后,笑容消失,露出无尽忧愁与伤感。
曾几何时,他亦意气风发,好勇斗狠,杀伐果断,甚至与同门师兄弟厮杀、搏命,与长老人物争锋,踏着累累尸骨,斑斑热血,踏上宗主之路。
而后,更是看多了兄弟相残,师徒背离,血染大地。
他累了,乏了,厌倦了,于是,自封此间,不再理会外界的纷扰。
但染血的双手,脑海诸多记忆,都是他挥之不去的痛。
“师尊我可以的,只要我这一脉在,长青宗就不会倒下。”风无涯十分坚决的说道。
南天问摆了摆手,制止了对方,自顾自的说道:“我算是看明白了,这宗门就是一座牢笼,一道枷锁,蝇营狗苟,百般算计,千般琢磨,将武者的勇猛志气磨灭,让赤子之心蒙尘,再无攀登武道巅峰的可能。”
“而你,还保留着一份纯真,所以,我改变主意了,不能让你趟入这滩浑水。”
“你师兄,已经深陷泥沼中无法自拔,只能随他去了。”
风无涯张了张嘴,没有说话,却回忆起了诸多事情。
一念起,梦回少年,半生之路,犹如电影般在脑海闪回。
尤记得,那个雨夜土匪来袭,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全村被屠,亲故全无,而他被父母丢入枯井躲过一劫。
是南天问及时赶到,救了他,而后带他入山,教他修炼,一步步成长起来。
当他学有所成,亲手覆灭了当年的那帮土匪,为父母亲人,为全村父老报仇雪恨。
没有南天问的出现,他也许早就被饿死,或者葬身凶兽之口,亦或是普普通通,了此一生。
今日之成就,都是因为眼前的老者,在其心中对方是师,亦是父。
而现在,对方生命之火即将熄灭,让他如何接受。
“你的路,包括你身后那群孩子们的路不在长青宗,也不在东荒。”南天问声音深沉,却带着某种期许,一双深邃的眼眸仿佛可以洞穿无尽时空,看到一角灿烂未来,道:“与东荒城相比,长青域如粗鄙的乡野;而与圣域相比,东荒亦如瓦砾,黯然无光,没有什么可留恋的。”
风无涯久久无言。
因为,他游历过圣域,虽只是外围,但正如南天问所言,圣域外围比东荒核心更繁盛,更辉煌。
那里灵气充沛,浓郁之地可化灵雨,福泽一方;巨城横空,游移缥缈,宛若天上宫阙;虚空飞舟往来频繁,如过江之鲫;真意石碑当街摆放,奥义晶石公然售卖,乃至法则碎片亦可通过拍卖购得。
只是,他们这些‘外人’却被当做了‘下等人’看待,遭遇了诸多不公,甚至不如圣域的猪狗之辈。更令人不忿的是,圣域的准入十分苛刻,要筛查血脉天赋,收没储物设备,拷问神魂,限制行动自由,更严禁资源外流。
据闻,有不信邪的半圣强者逾矩,被强势镇杀,暴尸街头,更是连累身后的势力,被一夜之间覆灭,鸡犬不留。
而那些铤而走险之辈,一旦被抓必摘下头颅高悬渡口,以儆效尤。
如此行径,对当时的风无涯触动极大,留下诸多不好的回忆。
而这只是圣域最外围!
传闻圣域核心之地有洞天福地的存在,那等地方如神土,似仙境,有着无上玄妙。
只是,这些都与他们无关。
“听闻我那小徒孙在锻体之路上颇有造诣,这些龙鲤你就带给他吧,也算是我给他的见面礼了。”南天问转移话题。
他大袖一挥,金芒闪耀,璀璨夺目,一股磅礴的法则之力凝聚出一只大手,凌空一抓,百余条黄金龙鲤连同一大团清澈池水凌空摄来。
龙鲤感受到恐怖气息,皆是大惊,浑身骤然亮起炽盛金光,宛若一个个小太阳般耀目,蛟腾鱼跃间掀起金色浪潮,狠狠地撞击在大手之上,隆隆作响。
但法则大手何其强悍,哪怕龙鲤爆发武宗威能,也无法冲破,更遑论逃窜。
霎时间,清澈的池水被渲染成金色,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
而龙鲤群横冲直撞,互相攻击,有大片金黄的鱼鳞脱落,鲜红的血染红了一片水域。
吼吼!
龙鲤咆哮,隐隐传来蛟龙嘶吼之上,一股淡薄的龙威迸发,让池水沸腾。
“镇!”
南天问轻叱一声,法则大手中的水团定格,宛若一枚金光莹莹的琥珀,所有龙鲤静止不动,惊恐的眼神清晰可辨,逸散的鲜血猩红如红宝石,脱落的鳞片金灿灿好似黄金雕刻。
唰!
又是一招手,一个羊脂玉瓶出现,将龙鲤尽数收入其中。
此瓶内蕴空间,可储存活物,价值极高。
“万万不可···这些龙鲤还要为你补充气血的,宁儿还很年轻,且有机缘深厚,无需您这样。”风无涯连忙拒绝。
这些龙鲤乃南天问补充气血之用,豢养数十年,价值连城,异常珍贵。
此番送出,也侧面说明了其身体的糟糕,让风无涯心情再次低落几分。
南天问以不可辩驳的语气道:“怎么,我这师爷送的礼物,你也敢推辞?”
“···好,我收下。”风无涯心在滴血,双手颤抖地接过玉瓶。
“这就对了。”南天问露出笑脸,眼神中充满了期许与宠溺,道:“若他能蕴养出一丝龙气,就不枉这些龙鲤。若是有朝一日能修炼出龙力来,那可真是物超所值。”
龙气,乃真龙之气,可压制万兽。
龙属妖兽中,血脉极致精纯者才可诞生。
而龙力,即为真龙之力,一龙之力为五十万斤!
那等肉身,动辄开山裂石,横江断流,有着无匹神威,哪怕单纯以肉身之力搏杀,一般的武宗强者也不敢与之争锋。
风无涯双手紧握,泪水打湿眼眶道:“我会督促他。”
“唐莲已经传音于我,说你参悟了九天劫雷与湮灭罡风两种法则。若是其他,我还真没办法帮到你,但这两种法则就在九天之上,我们师徒去闯一闯。”南天问长身而起,腰杆笔挺,身上的气势陡然一变,宛若一杆锐利的长枪,欲征战九天。
他昂首仰望,眸中战意炽盛,麻衣猎猎,再无垂老之态。
“好!”风无涯张了张嘴,想要拒绝,但最后还是答应下来。
他知道,师尊在为他铺路,在发挥余热。
故而,他不再犹豫,澎湃的灵气爆发,长发狂舞,眸光犀利,整个人宛若一柄利剑,锋锐无匹。
嗖嗖!
两人化作两道流光直奔高天而去。
凌空俯瞰,长青宗的诸峰尽收眼,或巍峨崔嵬,或清秀挺拔,或壁立千仞,姿态万千。
山巅云雾缭绕,灵气氤氲,瑞霞灿烂,人影如蝼蚁,建筑如繁星。
随着高度提升,广袤的长青山脉展露在眼前,宛若一块翠绿美玉镶嵌在茫茫大地之上。
山间瘴气弥漫,大江横流,山势如虎踞龙盘,姿态狰狞。
秋意渐浓,大片大片的树木枯黄,落叶纷飞,秋景肃杀。
然而,山势起伏间四季更迭醒目,有赤红枫林,有枯黄杨柳,有青翠松柏,亦有白雪皑皑,层次分明。
万丈高空,罡风如刃,刮在脸庞隐隐作痛,劫雷轰鸣,电弧如银蛇,似金蟒,狂暴霸烈,隆隆作响,天火炽烈,赤红如霞,光照千里万里。
在地面上仰望苍穹,碧空万里,湛蓝如洗,而到了万丈虚空,天空如渊,幽深、黑暗,看不见底,望不到头,令人心生恐惧。
大星悬照,在深邃虚空中闪耀,光辉清冷。
南天问干枯的身躯爆发凶戾之威,宛若蛰伏的蛮龙觉醒,咆哮九天。
金灿灿的法则之力迸发,撑开一道数丈光幕,光芒炽盛,宛若一颗小太阳般耀眼,将外界的狂暴之力阻拦、过滤、打磨。
罡风袭来,劫雷落下,在金色光幕之上荡起层层涟漪,而后,被法则之力洗礼,变得温顺如羔羊,呈现在两人面前。
风无涯看到须发皆张,气势恢宏,举手投足间落下大威能的师尊,鼻息酸涩,双拳紧握,指甲不知不觉间嵌入掌心,鲜血汩汩。
“收束心神,全力参悟。”南天问肃穆的声音传来,让风无涯心中一凛,赶忙收拾心绪,让自己平静下来。
南天问大手挥舞,法则之力迸射出去,化作依仗金色大网,去承接、收集无尽罡风与劫雷,同时,也在驱离天火、寒冰、庚金等其他驳杂的力量。
这等操作,不亚于一场大战,罡风之威,劫雷之力,赫然有武宗巅峰之力,而此间罡风无算,劫雷无量,相当于无数巅峰宗师人物搏杀,那强如南天问,也有些吃不消。
不多时,他额头露出细密的汗珠,但双眸却明灿如大星,战意激昂,频频出手。
他身躯如擎天之柱,挺拔,坚韧,粗大的手掌翻动之间,将大量罡风与劫雷接引而来。
风无涯神色肃然,眸光灼灼,心静如止水,无悲无喜,大脑高速运转,去观察、解析这天然的罡风与劫雷。
金色光幕内,一片沉寂,仿佛时间都静止了,而外面罡风呼号,雷电轰鸣,天火呼呼燃烧,嘈杂而纷乱,炽烈而狂暴。
一道道风雷法则被送到面前,供风无涯参悟,使得他对这两种法则的参悟一日千里,不断精进。
九天之上,万丈虚空,宛若一片炼狱,风、雷、火、冰等多种狂暴的力量交织,激荡,凶险万分,即便是武宗巅峰来此也要被格杀,化为飞灰,环境之恶劣,几乎没有生命在此间生存。
加之,奥义汹涌,法则混杂,道韵斑驳,虽可参悟,却也容易迷失与错乱,非大毅力,大智慧者不可来此。
而风无涯恰逢其会,有着南天问护持,自然安全无虞。
····
剑庐!
江宁一行人回到剑庐,本想庆祝一番,却被他拒绝,而是来到九尊剑意石碑面前,仔细参悟,去印证心中所想。
众人也知江宁喜得三十钧气运,有此气辅助,参悟真意石碑必然事半功倍。
饶是他们心中有些准备,还是被江宁的表现所震惊。
只见他站在毁灭剑意石碑前,目光灿然,瞳孔之中有无尽剑意涌现,而其周身涌动凌厉的剑芒,铿锵作响,虚空震荡,地面上的泥沙、碎石被这剑芒斩为齑粉,淹没脚踝。
若不是江宁后知后觉,收敛剑意,不知会发生什么。
短短片刻之后,江宁眸光闪烁刺目精光,因为,他能清晰的感知到,自己对毁灭剑意的领悟再上一个台阶。
尽管距离大成境还很远,但已经远超之前的境界。
一刻钟后,他收回目光,周身的莹莹剑芒尽数收敛,嘴角扬起,心情极好:“很好,小成境走出一半,大成不远了!”
一刻钟时间,有如此大进步,这等悟性与效率,堪称恐怖!
“继续!”
江宁感觉自己的状态很好,精神饱满,气血充盈,灵光井喷,犹如顿悟一般,非常适合修炼。
于是,他迈步来到虚空剑意石碑前,再次参悟起来。
这一次,他周身萦绕虚空剑意,致使周围的空间扭曲变形,流露出水波纹络,折射阳光,十分耀眼。
众人再次震惊。
“天哪,气运之力真的这么神奇吗?”周文君惊呼出声,眼眸之中闪过意动,也想搞一些气运试试。
“不要乱来。”颜辛月声音颇为清冷人,神色肃然,道:“气运乃双刃剑,可冥冥之中给予你诸多加持,也会在不知不觉间改变命运轨迹,给你带来想象不到的可怖杀机。”
“天道至公,给予你多少,也会让你付出多少。”
随即,她举例,曾有大宗将气运剥离加诸到子弟身上,原本,他们就惊才绝艳,有了气运加持就更一发不可收拾,展露出恐怖的悟性与修炼速度,一骑绝尘,远超同辈,引来老一辈外敌的觊觎,被当做韭菜给割了。
“那小师弟他岂不是很危险。”周文君打了一个冷战,不禁有些担忧道。
“小师弟本身就是大气运者,气运只会给他锦上添花。”颜辛月神色复杂的说道。
这些东西,她本知之不详,但身边有觉醒天机血脉的顾言,在其多番推演之下,得知了很多东西。
不过,她已经给对方下了封口令,而顾言也是识大体之人,且他跟江宁关系莫逆,又有天道誓言为证,自然不会外传。
而这些,其他人都不清楚。
“小师弟莫非有大来头,出身不凡,不是说,他来自云山城么?”周文君颇为纳闷,却被颜辛月一个眼神吓得闭嘴不言。
此种有大隐秘,大因果,大凶险,顾言为此差点丢了小命,她不想太多人牵扯进来,担心他们被牵连。
三个时辰后,江宁暂停修炼,将众同门唤来,一开口震惊了所有人:“师兄、师姐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想要帮你们参悟真意秘技,不知你们愿不愿意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