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之后,泰山之巅,云雾如纱,缭绕不散。晨曦初露,金色的阳光穿透云层,为巍峨的山峰镀上一层神圣的光晕。仿佛上天也在屏息凝神,注视着这场即将爆发的生死对决。
山的东西两侧,两支大军如同两条蓄势待发的巨龙,旌旗猎猎,战马嘶鸣。东侧营寨中,大将寇洛立于一处突出的岩石上,远眺敌营。他年过四旬,面容刚毅如刀削,眉宇间刻着岁月的痕迹和战场的风霜。那双鹰目炯炯有神,仿佛能穿透重重迷雾,看清敌营的一举一动。
山风呼啸,吹拂着他铁灰色的战袍,露出内里磨损的铠甲——那是跟随他征战多年的老伙伴,甲片上布满了刀剑的划痕,每一道都诉说着一段生死搏杀的记忆。
\"将军,探马回报,宇文泰又增兵了。\"副将刘淇快步走来,眉头紧锁,声音中带着一丝不安。
寇洛收回目光,嘴角微扬,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增兵?他哪来的兵?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他抬起粗糙的手指,指向西侧山脚下的营寨,\"你看,他们连炊烟都比昨日少了三成,分明是粮草不济。\"
刘淇顺着望去,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那我们为何不主动出击?将士们已休整半月,士气正旺。这几日训练时,个个都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杀入敌营。\"
寇洛摇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宇文泰狡诈多端,李弼更是善用奇兵。我们占据地利,贸然出击反而可能中计。\"他拍了拍腰间那柄跟随他多年的佩剑,剑鞘上的漆已经剥落大半,\"再等等,等大王的军令。\"
刘淇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点了点头。他知道寇洛将军向来谨慎,从不打无把握之仗。但内心深处,他仍渴望一场痛快淋漓的战斗,而不是这样无休止的对峙。
与此同时,泰山西侧,宇文泰的五万大军已经赶到,大营中气氛凝重如铁。士兵们默默擦拭着兵器,偶尔交换一个眼神,却无人敢大声喧哗。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紧张感,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
大帐内,李弼正与几位将领研议军情。烛火摇曳,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帐壁上,如同几头蓄势待发的猛兽。李弼今年三十八,面容清瘦。他指着铺在案几上的地图,声音低沉而有力:\"寇洛必定会从东侧山谷进攻,那里地势狭窄,易守难攻。我们必须...\"
\"报——洛州刺史豆卢宁率军前来助阵!\"帐外传来通报声,打断了李弼的话。
李弼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丝不悦:\"终于来了。\"他转向众将,声音恢复了平静,\"诸位先按计划行事,我去见大冢宰。\"
众将领命而去,帐内只剩下李弼一人。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冠,然后大步走向中军大帐。一路上,他的思绪如潮水般翻涌。豆卢宁迟到了整整三天,这在军中是重罪。更令他不安的是,探子曾报告说豆卢宁的部队在崤县停留了许久,行为可疑。
当李弼来到中军大帐时,宇文泰正背对帐门而立,凝视着悬挂的地图。他身形瘦削,一袭紫袍衬得面色更加苍白,唯有那双眼睛,深邃如渊,仿佛能看透人心。帐内焚着檀香,却掩盖不住那股铁与血的气息。
\"大冢宰,豆卢宁到了。\"李弼低声道,声音恰到好处地打破了沉默。
宇文泰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了侧脸:\"多少人?\"
\"四千余,不足五千。\"李弼如实汇报,同时观察着宇文泰的反应。
\"什么?\"宇文泰猛地转身,眼中寒光一闪,那张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不正常的红晕,\"我命他征调万人,他就带来这些?\"
就在此时,帐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豆卢宁大步走入,眉宇间却带着几分疲惫和一丝难以察觉的紧张。\"末将豆卢宁,拜见大冢宰。\"他单膝跪地,铠甲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宇文泰冷冷注视着他,目光如刀:\"豆卢刺史,我的军令,你是没听清,还是没放在心上?\"
豆卢宁感到一阵寒意从脊背窜上来,但他强自镇定:\"末将不敢。实在是连年征战,洛州境内青壮锐减,许多村庄十室九空。末将日夜奔走,也只能征得这些兵员。\"他抬起头,直视宇文泰的眼睛,试图表现出坦诚。
宇文泰缓步走近,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仿佛要看穿他的灵魂:\"是吗?那为何有人说你在崤县耽搁了半月之久?\"
豆卢宁身体一僵,但很快恢复平静,多年的官场历练让他学会了掩饰情绪:\"崤县确有流寇作乱,末将前往平定,耽误了些时日。\"
\"流寇?\"宇文泰轻笑一声,那笑声却比冬日的寒风还要刺骨,\"什么样的流寇需要一州刺史亲自出马?\"
帐内气氛骤然紧张,仿佛一根绷紧的弦,随时可能断裂。李弼见状,连忙打圆场:\"大冢宰,眼下战事紧急,豆卢将军能及时赶到已属不易。不如先安排将士休整,明日再议?\"
宇文泰深深看了豆卢宁一眼,那目光中的深意让豆卢宁如芒在背。片刻后,宇文泰挥了挥手:\"下去吧。\"
豆卢宁如蒙大赦,行礼退出。走出大帐后,他才发现自己的内衫已经被冷汗浸透。夜风一吹,凉意透骨。
待豆卢宁退出,宇文泰转向李弼,声音恢复了平静:\"你怎么看?\"
李弼沉吟片刻,谨慎地回答:\"豆卢宁素来忠诚,或许真有难处。但元斌身为副将,若无确凿证据,应当不会贸然告发。\"
宇文泰踱步至案前,手指轻叩桌面,发出有节奏的声响:\"传元斌来见我,不要惊动他人。\"
夜深人静,元斌悄然入帐。他年约三十,面容精瘦,眼神闪烁不定,像一只随时准备逃窜的狐狸。\"末将拜见大冢宰。\"他行礼时,声音微微发颤。
宇文泰示意他起身,然后直入主题:\"说吧,关于豆卢宁,你还知道什么?\"
元斌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上月崤县府兵韩雄造反,豆卢将军率军平叛,却在崤县外遭遇汉军大将杨宽的伏兵。全军覆没,豆卢将军被俘。\"
\"被俘?\"宇文泰眼中精光暴射,手指不自觉地握紧了案几边缘,\"然后呢?\"
\"三日后,豆卢将军独自归来,说是趁夜逃脱。但...\"元斌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权衡利弊,\"但有士兵看见他是被杨宽礼送出潼关,两人还密谈许久。\"
宇文泰沉默良久,忽然笑了,那笑容令人毛骨悚然:\"有意思。汉将素来心狠手辣,抓到敌将从不留活口,为何独独对豆卢宁网开一面?\"
元斌低头不语,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宇文泰挥挥手:\"你做得很好,先回去吧。记住,今晚之事,不得对任何人提起。\"
待元斌退下,宇文泰独坐帐中,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他轻声自语,声音中带着冰冷的杀意:\"豆卢宁啊豆卢宁,你究竟是与杨宽达成了什么交易?\"
与此同时,豆卢宁的营帐中,他正对着一盏孤灯出神。灯光下,他的面容显得格外憔悴。副将元斌的缺席让他心中警铃大作。\"来人,\"他唤来亲信,声音压得极低,\"去查查元斌今晚去了哪里。\"
亲信领命而去,豆卢宁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知道,自己与杨宽的会面可能已经暴露。那日潼关,杨宽确实放了他一马,但条件是让他在关键时刻反水,打开营门放汉军入营。作为回报,杨宽承诺保全他的家族和财产。
\"将军,\"亲信很快返回,脸色凝重,\"元斌去了大冢宰的大帐,待了约半个时辰。\"
豆卢宁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他必须早做打算了。帐外,夜风呜咽,仿佛在预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
三百里外,青州城外,四万大军列阵待发。晨光中,刀枪如林,旌旗蔽空。楚王贺拔岳高坐马上,身披金甲,在朝阳下熠熠生辉,宛如天神下凡。他四十有五,面容威严,浓眉下一双虎目炯炯有神,顾盼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将士们!\"他声音洪亮,回荡在旷野上,\"宇文泰挟天子以令诸侯,残害忠良,荼毒百姓。今日我们不是为了私利而战,而是为了天下苍生,为了还百姓一个太平盛世!\"
\"楚王万岁!\"四万将士齐声高呼,声震云霄,惊起林中飞鸟无数。
贺拔岳拔出佩剑,剑锋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直指泰山方向:\"进军!让宇文泰知道,正义之师不可阻挡!\"
大军如潮水般向西涌去,尘土飞扬中,贺拔岳的目光坚定而炽热。他知道,这一战不仅关乎生死,更关乎中原归属。他想起临行前妻子含泪的叮嘱,想起年幼的儿子挥舞木剑说要随父出征的稚嫩模样。这一切,都让他更加坚定了必胜的信念。
而在泰山脚下,宇文泰也收到了探马的急报。他站在帐外,望着东方渐白的天际,喃喃道:\"贺拔岳,终于要来了吗?\"
李弼快步走来,脸上带着罕见的焦虑:\"大冢宰,是否要立即调兵迎战?\"
宇文泰摇摇头,嘴角浮现一丝冷笑:\"不,先按兵不动。我倒要看看,贺拔岳和...我们内部的'朋友',能玩出什么花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