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泰山脚下,本该是春意盎然的时节。杨柳依依,嫩绿的枝条随风轻摆,却无人有心欣赏。远处山峦起伏,如刀削般的峭壁在夕阳映照下泛着血色,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厮杀。
楚王贺拔岳的四万大军如一条黑色长龙,蜿蜒行进至战场。旌旗猎猎,铁甲森森,士兵们的脚步声整齐划一,震得地面微微颤动。马蹄扬起尘土,在夕阳下形成一片金色的薄雾。
\"全军止步!\"贺拔岳举起右手,声音浑厚有力。传令兵立刻吹响号角,绵长的号声在山谷间回荡。
贺拔岳勒马而立,银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眯起眼睛望向远方,嘴角浮现一丝冷笑。
\"报——\"一名斥候飞马来报,马匹浑身是汗,显然疾驰已久,\"宇文泰十万大军已在西侧列阵!距此不过五里!\"
贺拔岳微微颔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好个宇文泰,果然来得快。\"
身旁的副将寇洛驱马靠近。他低声道:\"大王,是否按计划布阵?\"
\"自然。\"贺拔岳一挥手,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传令下去,布却月阵!记住,这次要吸取上次对阵斛律金的教训,两翼弓弩手后撤三十步,重步兵在前。弓弩手必须占据高地,射程要覆盖整个阵前空地。\"
寇洛抱拳应命:\"末将明白!\"转身便去传令。
贺拔岳望着寇洛离去的背影,又抬头看了看天色。夕阳已经西斜,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轻声自语:\"宇文泰,就让我看看,你这'大冢宰'敢不敢正面打一场。\"
与此同时,宇文泰大营中,众将正在议事大帐内争论不休。帐内烛火通明,却驱散不了凝重的气氛。
宇文泰端坐主位,手指轻叩案几,目光阴鸷。他身着黑色战袍,腰间佩剑寒光凛冽。
\"报——\"一名探子冲入帐内,单膝跪地,\"楚军已布下奇怪阵型!形如弯月,阵中旗帜变幻莫测!\"
帐内顿时一片哗然。宇文泰眉头一皱,抬手示意安静,然后起身道:\"诸位随我出帐一观。\"
众将紧随宇文泰走出大帐。远处,贺拔岳大军已列好阵势,确实形如弯月,阵型紧凑而奇特。
\"这是何阵?\"宇文泰沉声问道,目光如电扫过众将。
豆卢宁上前一步,铠甲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他眼中透着谨慎:\"大冢宰,此阵...似是当年宋武帝刘裕所创的却月阵。\"
李弼闻言脸色一变。这位身材魁梧的猛将握紧了手中长槊,指节发白:\"若真是却月阵,此战恐怕...\"话未说完,但意思已明。
宇文泰转头看向军师杨侃和卢辩:\"二位可有破阵之法?\"
杨侃与卢辩对视一眼,皆是摇头。杨侃捋着胡须道:\"此阵失传已久,古籍记载残缺,我等...从未见过实战。古籍只言此阵善守,弓弩配合步兵,能发挥数倍威力。\"
帐内一时寂静,只有营外战马嘶鸣声隐约可闻。宇文泰目光闪烁,忽然瞥见站在角落的元斌正对豆卢宁露出讥讽的笑容。他心中一动,想起前日元斌密报豆卢宁可能私通汉军之事。
\"既然如此...\"宇文泰缓缓开口,声音冰冷如铁,\"就派前锋试探一番。豆卢宁,着你率四千洛州府兵出战。\"
豆卢宁闻言,心头猛地一沉。他抬眼望向宇文泰,只见对方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豆卢宁暗自苦笑:这是要我去送死啊...那四千府兵多是新征入伍的农家子弟,未经战阵,如何能破此奇阵?
帐中众将面面相觑。李弼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沉重地叹了口气。他与豆卢宁交情不浅,但深知宇文泰脾性,此时劝阻只会适得其反。
豆卢宁深吸一口气,单膝跪地:\"末将...领命。\"声音平静,却掩不住其中的苦涩。
走出大帐,春风扑面而来,却带着肃杀之气。豆卢宁望着远处严阵以待的敌军,握剑的手微微发抖。他不是怕死,而是不忍心带着这些从未上过战场的新兵送死。
\"将军...\"副将元斌跟了上来,脸上带着假惺惺的关切,\"此战凶险,将军可有良策?\"
豆卢宁冷冷看了他一眼,心中雪亮:定是这小人向宇文泰进了谗言。\"元副将随我一同出战。\"他简短道。
元斌脸色顿时煞白:\"这...这...\"
\"这是军令。\"豆卢宁不再多言,大步走向集结的部队,留下元斌在原地手足无措。
战场上,鼓声震天。四千府兵列队而立,大多面色惶恐。他们中不少人还是第一次拿起武器,握着长枪的手不停颤抖。有人低声啜泣,有人双腿发软,更多人则是茫然地望着前方,不知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命运。
豆卢宁骑在马上,环视这些年轻的士兵,心如刀绞。他清了清嗓子,高声喊道:\"弟兄们!\"声音在风中回荡,\"今日一战,关系家国存亡!我等虽为新兵,但保家卫国,义不容辞!\"
士兵们勉强挺直了腰板,但眼中的恐惧仍未消散。一个满脸稚气的小兵颤抖着问:\"将军...我们...我们能活着回来吗?\"
豆卢宁喉头一哽,强压下心中酸楚:\"记住,你们的家人都在后方看着!为了父母妻儿,杀——!\"
\"杀!\"回应声稀稀落落,夹杂着压抑的啜泣。
远处高台上,宇文泰冷眼旁观。亲信赵贵低声道:\"大冢宰,这些新兵恐怕...\"
\"无妨。\"宇文泰摆手,眼中毫无怜悯,\"传令,击鼓进军。\"
震耳欲聋的战鼓声中,豆卢宁率领部队向却月阵冲去。马蹄声、脚步声、甲胄碰撞声混成一片,却掩盖不住士兵们急促的呼吸和压抑的恐惧。
贺拔岳站在阵中高处,远远望见这支队伍,眉头微皱:\"宇文泰竟派新兵来送死?\"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冲锋的魏军,看到了他们凌乱的阵型和生涩的动作。
\"大王,要手下留情吗?\"寇洛问道,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贺拔岳摇头,面容冷峻:\"战场无情。传令,弓弩手准备!\"
刹那间,漫天箭雨如飞蝗般扑向冲锋的府兵。箭矢破空之声尖锐刺耳,紧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前排士兵如割麦子般倒下,鲜血很快染红了大地。
\"不要退!继续冲!\"豆卢宁挥剑格挡箭矢,声嘶力竭地喊着。一支箭擦过他的脸颊,带出一道血痕,他却浑然不觉。
元斌躲在队伍最后,脸色惨白如纸。突然,一支流箭飞来,正中他的肩膀。\"啊!\"他惨叫一声,转身就要逃跑。
\"懦夫!\"豆卢宁怒喝,正要上前制止,却被三支箭同时射中胸口。他闷哼一声,单膝跪地,鲜血从嘴角溢出。视线开始模糊,但他仍用剑支撑着身体,不肯倒下。
\"将军!\"几名亲兵冲上前来,想要救护。
\"别管我...带...带弟兄们...撤...\"豆卢宁艰难地说道,每说一个字都有鲜血涌出。
宇文泰大营外,李弼再也忍不住了:\"大冢宰!请下令撤军吧!这些都是我大魏的好儿郎啊!\"他虎目含泪,声音哽咽。
众将纷纷跪下:\"请大冢宰撤军!\"
宇文泰面无表情,只是死死盯着战场。当他看到豆卢宁被乱箭射成刺猬,元斌也被射杀时,嘴角竟浮现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鸣金收兵。\"
残阳如血,战场上尸横遍野。四千将士,活着回来的不足百人,且个个带伤。宇文泰转身回帐,留下一地哀嚎的伤兵和心寒的将领。
李弼望着宇文泰的背影,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刁宣走到他身边,低声道:\"李将军……”
\"这还是人吗?\"李弼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眼中已有泪光闪动,\"四千条性命,就这么...就这么...\"
远处,贺拔岳望着撤退的魏军,神情复杂:\"宇文泰...你果然够狠。\"
寇洛不解:\"大王何出此言?\"
\"他这是借我之手,除掉异己啊...\"贺拔岳长叹一声,\"传令,厚葬魏军将士,特别是那位将军。\"他指了指豆卢宁的尸身,\"是条汉子。\"
暮色渐浓,战场上只剩下乌鸦的啼叫和伤兵的呻吟。一面残破的魏字大旗在风中无力地飘动,最终落入血泊之中。几只乌鸦落在旗杆上,发出刺耳的叫声,仿佛在嘲笑这场毫无意义的屠杀。
贺拔岳站在高处,望着这片修罗场,轻声吟道:\"一将功成万骨枯...\"声音消散在晚风中,无人听闻。
(豆卢宁(500年—565年),字永安,昌黎徒何人,是南北朝时期西魏、北周将领,西魏府兵十二大将军之一。以下是具体介绍:
?\t家族背景:其先本姓慕容,为前燕皇族北地王慕容精之后。高祖父慕容胜在皇始初年归顺北魏,道武帝拓跋珪赐姓豆卢。父亲豆卢长(《北史》作豆卢苌)是柔玄军镇的镇将。
?\t人物品德:豆卢宁早年无子,收养了弟弟豆卢永恩之子豆卢绩。后来他生下儿子豆卢赞,但仍将豆卢绩当作嫡长子,世人因此称赞他重情重义。
?\t身后追赠:保定五年,豆卢宁在同州去世,终年六十六岁。朝廷追赠他为太保、同州墉州等十州诸军事、同州刺史,谥号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