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中,韩牧野踩着尚未化尽的残雪,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废弃的砖窑走去。这座曾经日夜不熄的老窑,如今被积雪压塌了半边窑口,像个垂暮的老人佝偻在山腰上。
他伸手摸了摸窑壁,指尖传来一丝微弱的余温。\"还有救!\"小石头眼睛一亮,“真的?太好了师父!”他转身对跟在后面的王虎喊道:\"王叔,窑底的火种没灭透!\"
王虎闻言,立刻招呼人手清理窑口的积雪和碎石。张家兄弟带着几个壮年汉子,用粗木杠撬开坍塌的窑门。随着\"轰隆\"一声响,积压多日的热气夹杂着草木灰喷涌而出,呛得众人连连后退。
\"小心些。\"韩牧野拄着拐杖走来,弯腰捡起一块窑砖在手中掂量,\"这窑烧了许久,砖瓦比石头还硬实。\"
小石头钻进窑膛检查,火把照亮了内壁龟裂的纹路。他敲敲这儿,摸摸那儿,突然在窑床角落发现了几块完好的青砖——那是雪灾前最后一窑的遗存,在烟熏火燎中反而变得更加坚硬。
\"师父!\"他探出头喊道,\"主窑膛没塌,就是烟道堵了!\"
消息传开,庄子里的人纷纷赶来帮忙。妇女们用柳条筐运走碎砖,孩子们在河边挖来新泥,连腿脚不便的李老汉都坐在矮凳上,用粗糙的手指捏制试烧的小泥坯。
\"得先试试火候。\"韩牧野将十几个不同配方的泥坯码放在窑床各处,\"这窑闷了这么久,火性怕是变了。\"
当第一把松枝投入窑口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橘红的火舌舔舐着柴堆,却迟迟不肯往窑膛深处蔓延。小石头急得满头大汗,突然灵机一动:\"师父,我去拿些柏树皮来!那东西最易引火!\"
“嗯,好主意!”
果然,带着松香的柏树皮一入窑,火焰立刻像得了号令的士兵,齐刷刷向窑膛深处涌去。透过观察孔,能看到火色由暗红渐渐转为明亮的橙黄。
\"添硬柴!\"韩牧野高喊一声,王虎立刻带人投入预备好的枣木。这种木料耐烧且火势稳,是烧窑的上等燃料。
窑火重燃的第一夜,小木头和小石头几个说什么也不肯离开。他裹着羊皮袄守在窑口,时不时添根柴,或者通过观察孔查看火候。韩牧野半夜来查岗时,发现徒弟正就着火光研究一本残破的《窑务纪要》,那是他师爷从废墟里刨出来给他的。
\"师父您看,\"小石头指着泛黄的纸页,\"这上面说雪后烧窑,泥坯要掺些石灰末,防裂。\"
“嗯。”韩牧野欣慰地拍拍他的肩。火光映照下,少年脸上的稚气已褪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匠人特有的专注与沉稳。
三天后,试烧的泥坯出窑了。韩牧野小心翼翼地用铁钩取出样品,人群立刻发出一阵惊叹——那些掺了石灰末的泥坯个个完整,敲击时发出清越的金属音;而传统配方的则大多开裂,成了废品。
\"成了!\"王虎抓起一块青砖爱不释手,\"这质地,盖祠堂都够格!\"
韩牧野却注意到角落里几块特殊的砖坯——那是小石头偷偷用新配方捏制的空心砖,轻得像木块,却坚硬如石。最奇妙的是砖体上均匀分布的小孔,像蜂巢般整齐。
\"这是...\"
\"省料又保温。\"小石头不好意思地解释,\"我瞧见山崖上的蜂巢,就想试试...\"
砖窑正式复烧的第七天,第一批青砖终于出窑了。天还没亮,晒场上就挤满了前来领砖的庄户。小石头用炭笔在每户门牌上记数,王虎带着壮劳力负责搬运。李老汉蹲在新砖旁,粗糙的手掌摩挲着砖面,突然老泪纵横:\"俺家那土坯房,终于能换成砖瓦的了...\"
最抢手的是那些空心砖。张家媳妇第一个用上了这种砖砌炕,当晚就抱着孩子来报喜:\"这炕热得快还不烫人,娃一觉睡到大天亮!\"消息传开,家家户户都争着要空心砖,小石头不得不连夜赶制新模具。
这天午后,小木头兴冲冲地跑进窑场:\"石头!快去看!陈阿婆家用新砖砌的灶台,炒菜都不糊锅了!\"
听着小木头夸张的话,小石头也喜笑颜开。两人一同朝着陈阿婆家走去。
原来聪明的陈阿婆把空心砖竖着砌在灶膛两侧,热气在砖孔里回旋,火候格外均匀。小石头立刻把这法子画成图样,挂在窑场供大家参考。
砖窑的兴旺带来了新问题——燃料不够了,大家忙着上山砍柴火,这日小木头突然带着几个孩子钻进了后山的松林。傍晚时分,他们拖回几大捆松针和枯枝,还带来个意外发现。
\"石头!\"小木头扒开松针,露出几块黑黝黝的石头,\"你来瞧瞧,这玩意能烧!我们在老矿坑里找到的!\"
小石头拿起一块掂了掂,比普通石头轻些,断面闪着金属光泽。他试着扔了块进窑,火势瞬间蹿高了三尺,还带着奇特的蓝色火苗。
\"是煤石!\"闻讯赶来的韩牧野惊喜道,\"《天工开物》里记载过,此物耐烧,火力极猛。\"
煤石的发现彻底解决了大问题。韩牧野改良了窑膛结构,专门适应这种新燃料。煤火温度更高,烧出的砖瓦质地更加紧密,甚至泛着淡淡的金属光泽。庄户们都说,用这种砖砌墙,连野猪都撞不塌。
惹得大家哈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