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映月坐在桌子前，发送完最后一封技术问题的邮件，才关上电脑。
他拉开窗帘，不远处的天空升起烟花。
青年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推开窗户，听见楼下住户家里传来孩子的欢笑声。
他默默关上窗，点亮壁灯。
和极简冷淡风的客厅极为不符的是，这个房间里布置得满满当当，颜色鲜艳。
甚至有一整面墙壁都是玻璃展示柜。
上层摆满了一排整整齐齐的杂志，中层摆放着一块崭新的滑板，上面写着一串金色的花体签名。除此以外周围还摆放着几张签名照片，无一例外都被亚克力展板封存起来。
下层摆放着签了名的t恤，还有挂满了一整排的挂件和两个装满了卡片的箱子。
而正对着平常工作的桌子的那面墙上，贴满了各式各样的照片、海报、观赛门票、证件照……
池映月甚至安装了一个动态的AR照片程序，戴上AR眼镜就能看见那些从视频里截取出来的，闻有乔滑滑板的动态。
这面墙的右侧还放置了一个类似毛毡板，上面贴了世界地图的章，有的版图下方会连着一条金丝，附近贴上比赛时拿着奖杯或奖牌的照片。
池映月坐在椅子上，抱着膝盖盯着墙面看了一会，低下头打开手机，给唯一的置顶发去一张照片。
【电子月亮：[图片.jpg]】
【电子月亮：放烟花了】
【永远的世界第一[奖牌\/]：我看见了！小月是想放烟花了吗】
【电子月亮：我放了，九点的时候，你看窗外】
闻有乔抬起头，看见墙壁上的挂钟。
此时是八点五十八，还有两分钟就九点了。
【乔：难道是有什么惊喜？】
【小月：有给你放的烟花】
闻有乔立刻拿着小板凳，坐在阳台上，手上摆好录像的姿势。
慈聿抬眼看了她一眼：“这么大阵仗做什么？”
弄得好像长这么大第一次看烟花一样。
闻有乔：“不一样，这是小月给我放的烟花！”
慈聿皱眉思索了一会，才从记忆深处翻出来一个名字。
“黑魔仙小月？”
闻有乔有点惊讶：“老师，你居然记得？”
慈聿冷笑一声。
“我记得，是那个在直播间里很维护你的……‘大哥’？”
闻有乔：“……”
这个词从老师嘴里说出来，有种林黛玉穿越到水浒传里的感觉。
慈聿打开手机：“他是你的滑板粉丝。”
闻有乔挠挠脸：“确实是啦，但是我还是希望能和小月成为更亲近一点的关系。”
早已习惯学生诡异的措辞的老师示意她说下去。
“感觉做朋友的话，他说话就不会这么小心翼翼了吧？”
慈聿：“呵，你们能成为朋友的概率不亚于明天小行星撞地球。”
他站起身，抱着双臂看着阳台外的天空。
“憧憬是离平等最远的距离，明白吗？”
“咻——”
一声尖啸划破黑暗，一道金线笔直地窜上深色的天空。
一朵硕大无比的牡丹，蓦然在穹顶绽开。
每一片花瓣都是流泻的火，是熔化的金，带着迸发的、炽烈的生命力，向外舒展、翻滚、燃烧。
中心是灼目的白炽，向外渐次幻为明黄、橘红、绯紫，最边缘镶着一圈将熄未熄的、梦幻的幽蓝。、
光的花瓣尚未凋零，第二道、第三道光束已争相奔赴夜空。
空气里弥漫开淡淡的硝烟气息。
有点刺鼻，但是是新年的气味。
闻有乔举着手，稳稳当当地把烟花绽放时的景色录了下来，发给了小月。
【乔：很美的烟花，想和你分享我这里看见的景色】
【乔：你愿意跟我分享你那边的风景吗？】
【小月：……】
【小月：我这里看不清】
他和闻有乔的住宅所在地相隔距离较远，闻有乔能在阳台刚好观赏到的烟花，从他的角度看很难看得清楚。
手机那边沉默了一会，他有些紧张地握紧了手机。
她会生气吗？
会觉得他说这种话是在邀功吗？
他只是不想对她说谎……
【永远的世界第一[奖牌\/]：小月想放烟花吗？】
【永远的世界第一[奖牌\/]：翻到了去年买的仙女棒，还好没受潮】
【永远的世界第一[奖牌\/]：要不要来跟我们一起放烟花？】
池映月盯着这几句话，来来回回看了一遍。
大概是看他没回复消息，对面又发过来几条消息。
【永远的世界第一[奖牌\/]：自己准备的烟花，自己都看不见也太可惜了】
【永远的世界第一[奖牌\/]：来吧来吧】
对面发过来一个小狗期待的动画表情。
池映月打字飞快。
【电子月亮：好，马上到】
她的请求，他没有办法拒绝。
而且他也很想、很想和她一起放烟花。
……
闻有乔双手搭在阳台的栏杆上。
“老师，概率学的教授说过，哪怕是概率为0的事情，也有可能会发生。”
她侧过头，深色的瞳孔中倒映出烟花的颜色：“所以，明天也许真的会小行星撞地球。”
“那我的期待，也许也有一天会成真，对吧？”她振振有词道。
慈聿笑了：“傻瓜。”
这笑容中有一丝无奈，一丝怜悯，还有一丝释然。
“感情的事情，从来没有概率可言。”
他看着闻有乔，又像是看到了十年前的那个秋天的午后。
他才十九岁，还没过二十岁的生日，坐在公园里，抱着小提琴。
内心惶惶然，不知该何去何从。
这世界这么大，却没有一处是他的容身之所。
他拉起小提琴，像过去无数个茫然的日子里做的那样，在音乐中寻找内心的安宁和自身的幸福。
那年轻的孩子踩着滑板从灌木丛中冒出来，头上沾着几片树叶，衣服上沾着泥土和尘埃。
他本以为她会离开，可是她只是站在那里，无比安静地听完了他的曲子。
那时候，她也像此刻这样，眼神执拗地和他对上视线。
然后，提出一个问题。
“你……可以教我跳弓吗？”她摊开手，手上握着皱巴巴的二十块，“我可以请你吃饭。”
就此一眼。
以一张二十元的纸币作为开始，他成为了她的老师。
慈聿叹息。
补上未说完的后半句话。
“因缘际会，只是命运使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