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彻底掌控了江西的军政大权之后,崇祯皇帝朱由检,并未如众人所料那般,班师回南京。他以“巡视东南,以安民心”为名,正式开启了他天子南巡的第二阶段。
消息传出,整个南方为之震动。
当那面代表着天子本人的黄龙大纛,在数万神武军的簇拥下,缓缓离开南昌府,向东而行时,整个江西,都仿佛被注入了一股全新的、充满了秩序与活力的血液。
大军所过之处,景象已与初入江西时,截然不同。
道路两旁,不再是充满了恐惧与麻木的跪伏百姓。取而代之的,是无数自发前来,一睹天颜的、眼神中充满了敬畏与好奇的民众。他们看着那支如同钢铁长城般,缓缓行进的军队,心中涌起的,不再是“官兵来了”的恐惧,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与自豪感。
这,是我大明的军队!这,是我大明的皇帝!
神武军的军容,依旧整齐得令人窒息。虎贲营的重步兵,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所有人的心跳之上,沉稳而坚定;射声营的锐士,目光如鹰,他们手中的强弓与重弩,是帝国最可靠的保障;而龙骧营的铁骑,则如同一片黑色的、流动的山脉,簇拥着皇帝的御驾,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国泰民安”四个字,最有力的诠释。
皇帝的“巡幸”,更像是一场流动的、充满了机遇的盛宴。
所有江西的士绅大族,都看明白了。皇帝在南昌城外,用一场辩经,彻底击溃了旧儒学的道统;又用一场阅兵,彻底碾碎了所有人的侥幸之心。现在,他给出了新的出路——【西南开拓军】与【儒林卫】。
这是投机的最好时代。
于是,在大军向东,途径抚州,抵达广信府的这一路上,前来“投献”的士绅车队,络绎不绝。
他们不再像益王那般“哭穷”,而是将此,视作一场光荣的“投资”。
在抚州府的行在之外,一位当地望族的族长,在得到觐见的机会后,恭敬地呈上了三份名册。
“启奏陛下!”他跪伏在地,声音洪亮,“臣,听闻益王殿下将奉陛下之命,组建大军,西拓云南,此乃开万世基业之壮举。我族中,亦有数名不成器的子弟,自幼习武,空有一身力气,却报国无门。”
“此,其一,是臣家族田产之半数,共计五千亩,愿尽数献于陛下,以充军资!”
“其二,是臣家族库中白银十五万两,愿为陛下大业,略尽绵薄之力!”
“其三,是臣族中精选之三百名健壮子弟的名册,他们不求官爵,只求能得一机会,加入‘西南开拓军’,为王前驱,为陛下的大业,流一滴血,出一份力!求陛下恩准!”
朱由检看着眼前这位精明的“投资者”,脸上露出了嘉许的微笑。他当场允其所请,并命人收下这份厚礼,将其子弟,编入西南开拓军的名册之中。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这个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飞速传遍了整个江西。无数的士绅,纷纷效仿。他们争先恐后地,将自己家族的“闲余资金”与“次子”,投入到皇帝规划的这两条“新赛道”之中。他们彻底明白,土地,在新时代,或许不再是唯一的保障。而紧跟皇帝的步伐,将家族的命运,与帝国的战车捆绑在一起,才是未来百年,家族得以延续和兴盛的唯一希望。
皇帝的军资,因此以一种“合法”且“自愿”的方式,在这场东进的旅途中,滚雪球般地膨胀起来。
在广信府,这支因沿途不断有新的人员与物资汇入而显得更为庞大的军队,完成了最后的休整。
此地,已是江西的尽头。
再向东,便是那道将江西与福建,彻底隔绝开来的巨大天然屏障——武夷山脉。
皇帝的御驾,最终,停在了武夷山脉东麓,闽赣两省的交界之处——杉关。
这里是自古以来的官方驿道,也是两省的分界线。
然而,预想中的关隘盘查,或是任何形式的阻碍,都不复存在。
当曹变蛟率领的三千龙骧铁骑,作为御驾的先导,抵达关前时,他们看到的,是一副早已恭候多时的、盛大无比的迎接场面。
关隘之上,早已换上了代表福建军政的旗帜。关隘之下,福建巡抚熊文灿,率领着福建布政使、按察使、以及福州、建宁、延平等府的知府,皆身着最隆重的绯红色官袍,列队静候。
在他们的身侧,则是福建总兵、都指挥使等一众高级武官。他们麾下的数千名福建本地驻军,也组成了整齐的仪仗队,盔甲擦得锃亮,眼神中,充满了对那支传说中的天子亲军的敬畏。
曹变蛟的骑兵在关前百步之处,勒住战马,分列两旁,组成了一道威严肃穆的仪仗通道,恭迎圣驾。
不久,皇帝那辆巨大的御戎车,在神武军的簇拥下,缓缓驶来。
当那面代表着天子本人的黄龙大纛,出现在关隘之上时,福建巡抚熊文灿,立刻整理衣冠,率领身后所有文武官员,齐齐匍匐在地,行三跪九叩之大礼。
山呼万岁的声音,在群山之间回荡,充满了发自内心的敬畏。
“臣,福建巡抚熊文灿,率福建全省文武,恭迎陛下圣驾!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由检走下御驾,神情淡然,自有一股君临天下的威仪。
他没有立刻让他们起身,而是静静地,接受了这份来自他忠诚省份的、最高规格的朝拜。
片刻之后,他才缓缓开口:“众卿,平身。”
熊文灿与福建总兵,这才敢颤巍巍地起身,恭敬地,向皇帝献上了两样东西:一份,是福建全省的详细舆图与海防图;另一份,则是福建全省的官员名册与驻军名册。
这个行为,象征着将整个福建的“治权”与“军权”,毫无保留地,交到了皇帝的手中。
朱由检接过,看也未看,便直接交给了身后的侍从。他的目光,越过这些恭顺的官员,望向了关隘之后,那片充满了亚热带气息的、崭新的土地。
他对着熊文灿,用一种平淡的、仿佛在闲聊的语气说道:
“朕,只是路过此地,去看看海。看看我大明东南的门户,是否安好。”
熊文灿连忙躬身:“陛下天威所至,八闽之地,皆安如泰山!臣等,已为陛下备好行宫,恭请圣驾入闽!”
“好。”
朱由检点了点头,转身,重新登上了他的御戎车。
整个过程,没有一丝烟火气,却又充满了令人窒身般的权威。
盛大的交接仪式之后,皇帝的御驾,在江西与福建两省文武官员的共同簇拥下,正式跨越了省界,踏上了福建的土地。这是一个历史性的时刻,它标志着,自今日起,这片数百年来,与中央若即若离的、充满了海洋与商业气息的省份,将再无“天高皇帝远”之说。
随着车驾一路向东,进入福建腹地,周遭的景致,也与内陆的江西,截然不同。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咸腥的海风味道,道路两旁的城镇,规模或许不大,但其繁华程度,与商业的密集度,却远胜内陆。随处可见肤色黝黑、精神健旺的船工与商人。
当晚,在进入福建后的第一个驿站行宫内,朱由检一边听着熊文灿,详细汇报着福建当地的民情与海事,一边,将目光,落在了那副刚刚呈上的福建舆图之上。
他的手指,缓缓划过,最终,落在了那位于漫长海岸线上的三个关键名字之上。
福州、泉州、漳州。
他心中明白,真正的挑战,不在于这些早已在官场上,被磨平了棱角的官员。
而在于那些,掌控着这片土地经济命脉,用无数艘商船,连接着整个东洋与南洋,却始终隐藏在幕后的……海商巨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