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大营的整军风波尘埃落定,但东征大业的真正考验,才刚刚开始。
半月之后,帝国东南,南京。
太子朱慈烺并未乘坐华丽的龙舟,而是率领一队由孙可望亲自统领的羽林卫精锐,沿运河一路南下,抵达了这座帝国旧都。他此行的目的只有一个——督造一支足以承载十二万大军,跨越风涛险恶的东海的无敌舰队。
南京,龙江船厂。
这里曾是三宝太监郑和七下西洋的起点,是帝国海洋霸权的象征。然而,当太子亲临巡视时,看到的却是一片壮丽的衰败。
巨大的船坞依旧耸立,有的甚至能容纳数艘巨舰同时建造,但其中大多空空如也,长满了青苔。无数技艺精湛的老工匠,或是在工坊里修补着内河的小船,或是干脆无所事事,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闲聊。帝国多年的海禁政策,让这头曾经吞吐巨舰的海洋巨兽,陷入了沉睡。
“殿下,”随行的工部侍郎面有惭色,“非是臣等不尽心,实乃朝廷久无建造大型海船之令,许多图纸已经散佚,工匠的手艺,也生疏了。”
朱慈烺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走着,看着。他知道,这不是工部的错。他要做的,是唤醒这头沉睡的巨兽。
当晚,在南京行宫之内,太子召见了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
此人名为郑远,乃是前朝旧将,据说其先祖,曾是三宝太监麾下宝船船队的指挥官之一。郑家世代传承着远洋航海与舰队指挥的秘辛,却因海禁国策而英雄无用武之地,被朝廷闲置多年,只在水师都督府挂着一个闲职。
“老将军,请坐。”太子亲自为其赐座,态度恭敬。
郑远不卑不亢地行了礼,坐下后,便开门见山:“殿下深夜召见老臣,想必是为了造船之事。恕老臣直言,若按工部现有的图纸和工匠,即便钱粮充足,三年之内,也造不出能远征倭国的舰队。”
“孤知道。”太子点了点头,“所以,孤今日请老将军来,非是下令,而是求教。”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朱慈烺将自己闭门数日,凭借宫中残存的典籍和西洋教士的口述所绘制的海图草稿,一一铺在郑远面前。他向这位老将请教季风的规律、洋流的走向、远洋战舰的结构,乃至水手的训练之法。他的每一个问题,都问在了关键之处,其学识之渊博,远超郑远的想象。
看着这位年少的储君,眼中没有丝毫皇室的傲慢,只有对海洋的敬畏和对知识的渴望,郑远那颗早已沉寂的心,开始重新变得滚烫。
“殿下,”他终于站起身,对着太子,行了一个标准的大明军礼,“老臣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好!”朱慈烺大喜过望,当即许诺,“孤今日便上疏父皇,请封老将军为东征水师总兵官,凡舰队建造、训练、指挥之事,皆由将军一言而决!待功成之日,孤必奏请父皇,恢复你郑家先祖之荣光!”
在太子的亲自督促、孙可望的铁腕执行、以及郑远的专业指导下,沉寂了百年的龙江船厂,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重新焕发了生机。
一张张尘封的图纸被重新找出、改良;一位位被边缘化的老工匠,被请回了最重要的岗位;从福建、广东等地调集而来的上等福杉和巨木,源源不断地运抵南京。
数日后,在一场盛大的祭祀海神仪式之后,第一艘新式主力战舰的龙骨,被稳稳地安放在了船坞之中。整个船厂,都沉浸在一片乐观而又激昂的氛围里。
然而,永王朱慈炤的“礼物”,也悄然而至。
麻烦,是从一场不大不小的“意外”开始的。
一夜,存放着最关键的福建上等福杉的仓库,突然无故失火。尽管扑救及时,但火势依旧烧毁了近三成的顶级木料,其中不乏准备用于龙骨的珍贵巨木。
紧接着,一批负责拼接船板、捻缝桐油的最核心的船匠,开始以“家中有事”或“身体不适”为由,集体告假。这些人都是世代相传的手艺,缺了他们,许多关键工序便无法进行。
与此同时,为船厂数万工匠供应粮食物资的江南粮商们,也仿佛商量好了一般,开始联合抬价。米价一日三涨,导致工匠们人心浮动,怨声载道。
一时间,整个造舰大业,仿佛陷入了一片无形的泥潭之中。
孙可望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阴沉。他知道,这绝非巧合。
他亲率羽林卫执法队,封锁了整个南京城,连夜展开了调查。终于,在天亮之前,从一名被抓获的纵火泼皮口中,撬出了一条惊人的线索。
那泼皮招供,他受雇于城南的一个混混头子,而那个头子,是江南商会联盟会长王德发府上的常客。
孙可望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带兵闯入了王德发的府邸。面对如狼似虎的羽林卫,王德发还想抵赖,但当孙可望将那名泼皮的人头丢在他面前时,他彻底崩溃了,将所有事情都招了出来。
这是一场由江南数个士绅大族联合发起的阴谋。他们囤积木材,唆使工匠,操纵粮价,目的就是要让太子的造舰计划彻底破产,让他在江南寸步难行。
而这个江南商会联盟的背后,隐约指向了一个京城中的庞然大物——英国公府。
深夜,太子行辕。
孙可望快步走进书房,将一份写着数个江南士绅大族名字的名单,和王德发的供状,一同呈到了太子的案前。
他的声音,冰冷而又充满了杀气。
“殿下,这不是意外。”
“永王殿下的‘礼物’,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