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会后悔没有杀你】
余幼嘉细细琢磨几息,终于品出一丝不对。
毕竟,寄奴没有加上‘今日’。
虽只是两字,可内里的意思,可当真就变了味。
余幼嘉别了身旁之人一眼,正要开口,便听小朱载又双叒指着她,欲朝寄奴‘告黑状’:
“先生——!”
早说了,搞错状了!
寄奴到如今,也没在她之‘上’过!
余幼嘉心中觉得好笑,清癯青年也连忙道:
“别说了,万一等会儿连我一起揍呢?”
好一个‘一起揍’!
小朱载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原先已翻涌到喉咙里的话又压了下去,转指为收,擦了擦自己脸上的狼狈景象,欲言又止:
“......也对。”
毕竟他来时,隐约还透过窗看到鱼籽狠狠推了一把先生,一边得意大笑,一边似乎又要揍人......
唉。
鱼籽好,先生好。
只可惜,两人怎么就是不合呢?
他不在时,是否又闹出什么不平事了?
余幼嘉上下打量小朱载,微微眯眼:
“你是不是在心里嘀咕我?”
“放屁!”
少年猛地回神,振振有词:
“我才没有,你惯会冤枉人。”
斗嘴既起,此时的小朱载,倒确实再没了先前颓丧的模样。
余幼嘉用有些狐疑的眼神最后扫视一圈,终于满意收回视线,略缓声调:
“好吧,信你一次。”
毕竟,不信也没法,总不能疑罪从有,将小朱载真的揍一顿。
虽才几日不见,可今日这副山崩地裂的模样,余幼嘉确信他应是在外受了委屈......
思及此处,余幼嘉到底是不忍,轻推一把小朱载的胳膊:
“进屋说话吧,吃碗馄饨去去夜寒。”
余幼嘉这话的意思,自然是等他进屋,再等一碗新馄饨。
可没想到,三人一进屋,小朱载就端起了书桌上那碗寄奴曾吃过的半冷馄饨几口塞入了嘴中。
至于为什么没有吃余幼嘉那碗,当然是因为已经吃完了.....吃!完!了!
寄奴:“......”
余幼嘉:“......”
说不好气不好笑肯定是假的。
可看着小朱载吃完,捧着碗慢慢窝在椅边蜷靠,示意她与寄奴快去坐下……
说真生气,也是不能的。
余幼嘉寻了个边角坐下,没忍住道:
“下次还是得吃热的。”
小朱载又是抹了把脸,垂首看着空荡荡的碗出神:
“下次何时能不能吃的上饭还不知道呢……”
余幼嘉一愣,便见同样寻位置坐下的寄奴在不引人注目的位置轻挠了挠她的手心:
“小朱载既允出七成贡赋,难关只怕还在后头呢。”
淮南王那样的人物,又岂会听之任之,等小猪仔上缴一份真假未知,多少未知的贡赋?
若小朱载有心隐瞒,拿三成贡赋伪装七成,又当如何?
所以,只怕往后还会派近臣前来平阳,名为协理,实则管控监视……
小朱载越发沉默,余幼嘉明白道理,却无言以对。
她视线落到桌案前那封已经取落数次的商行传信上,一边顺手取了个果碟上的橘子细剥,一边状若无意的随口问道:
“淮南有个与王妃同宗的许氏粮行,如今的当家人是许钰,他盘账与做生意的本事挺厉害,若来的人是他......”
余幼嘉言至此处,顿住言语,没有再说。
毕竟,身旁两人不清楚那封信件里的内容,可她却清楚——
这回,许钰的字里行间与之前大不相同,反复劝她舍弃平阳,转而相助淮南。
余幼嘉不太清楚许钰前后到底发生了何事,可这变化,确实不太美妙。
这回来的若是许钰,只怕平阳上上下下都要被查个底朝天,该有的贡赋只怕是一份也少不了。
余幼嘉心中叹息,塞了一瓣橘子入口,旋即.....越发沉默。
她顺手递出剩下的橘子,寄奴见了想接,余幼嘉却没理会他,径直将橘子放入小朱载手中。
寄奴挑眉,应声道:
“若来的人是他,倒是好事,我只怕来的人是......”
“嘶——”
猛烈的吸气声打断了寄奴的言语,同样啃了一瓣橘子的小朱载龇牙咧嘴:
“这么酸你留给我吃?!!!”
余幼嘉眼见‘得逞’一下吐出口中没咽下的橘渣,哈哈大笑。
这样的小插曲过后,原本欲言又止的寄奴也是笑,看着眼前的热闹场景,他只笑语:
“罢了。”
“一步步来吧,不管淮南来的是谁,只要咱们三人在一块,总能想出法子。”
“若实在不行,我们一同下南洋,四海为家,寻个清净日子......其实也不错。”
两人的笑声入耳,原本气恼的小朱载也终于哼了一声。
少年又撕了一瓣酸到透顶的橘子入口,虽还是酸,可这回,却好像多了些滋味。
若是能永远留在此处就好了。
十八岁的秋日,少年如此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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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朝·九州书·太宗本纪》其一百十一篇——
【......太宗性极宽宥,万事皆无喜好,然每到秋日,必品柑橘。
若柑橘苦涩,必遣人快马加鞭,送予余子。
若柑橘甘甜,必留于小爱。
如某年大宴,藩国来朝,太宗于宴上品一甜橘,不舍再吃,藏于袖中数时辰,待人散尽后,留于小爱品尝。】
......
【小爱,余子之子也。
余子常居崇安,路途奔波,不常面圣,太宗接小爱于身侧,躬亲抚养。
太宗本孤寂,常于深夜击鼓,鼓声隐隐,宛若雷鸣。
然,小爱长随左右后,则鼓声平矣。】
......
【小爱诞而有异,自幼年起,便喜双膝跪地,双掌置于膝前,躬身俯首而眠。
某日,小小爱于尚书房读书时困倦,于太宗膝上安眠,太宗见之,虽疲而不敢起。
直至数时辰后,小爱醒,太宗疲累,起身不得,却仍笑语宽慰小爱曰:
“真乃大王之转世耶!”】
......
【太宗无子,独爱小爱。
小爱自七岁起,先后任京都随侍宿卫,门下左补阙,吏部考功郎中,上州刺史,河东节度使,同中书门下侍中,破格授从一品尚书令,开府仪同三司。
后又封郡王,加封九锡,封无可封。
.......
直至太宗崩逝,小爱仍常居太宗膝下,奉孝左右。】
......
【太宗崩,天下丧。
小爱隐,而新帝现。
胤朝二十八年秋,一人手持太宗遗命,自号皇室宗亲,名【朱敛】。
新帝不喜生人,常着幂篱见人,每至早朝,只隐于青纱帐后,垂帘听政。
众朝臣初时有异。
所幸,天下清明,万般事亦作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