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中地区的风俗,家里死了人,要为死者守三天的灵,跟办喜事差不多。全村家家户户都要向死者家里送钱或送礼,死者家里要请送礼者全家人来家里吃“九斗碗”(九大碗鸡、鸭、鱼、肉等菜)。晚上还要请乐队和歌手为死者唱丧,好不热闹。刘大妈家也不例外,全村每家每户都送了礼,每顿吃饭要坐30多桌人。
罗幺妹自打出事后,是第一次走进刘大妈家里。她走进院子,院子里乱哄哄的,有的在洗菜,有的在做饭,有的在切肉,有的在炒菜,有的在清理碗筷,忙得不亦乐乎。
干妈的客厅是刘军的灵堂,正面墙上挂着刘军的遗像,下面的方桌上摆着刘军的骨灰盒,两边摆着几个花圈,桌子下满地上都是钱纸灰,香炉钵钵里插着的几堆红烛和香正燃着,冒着袅袅烟雾,弥漫着整个灵堂。
守灵的人有的在打麻将,有的在打扑克牌斗地主,有的在哭伤,有的在听唢呐鼓乐队演唱和吹奏。刘大妈家院子里震耳欲聋。
罗幺妹走进灵堂,不少人跟她打招呼。她不敢看刘军的遗像,感觉刘军那双色眯眯的目光总是盯着自己,仿佛是在对她说:“幺妹,我爱你!我在酒泉之下仍然爱着你!”
罗幺妹看在20多年的兄妹情份上,还是给他烧了一炷香和一些纸钱。他在心中对刘军说道:“干哥哥,虽然你伤害了我,我恨你,我还是愿意叫你一声干哥哥。世上那么多漂亮的姑娘有的是,你为啥子总是盯着我不放啊!现在倒好,你一了了之走了,可跟我和干妈留下多大的伤害和悲痛啊,你对我和干妈的打击有多大呀!干哥哥,我求你莫要再缠住我不放了,在酒泉下找一位称心如意的姑娘好好过日子吧,请你不要再伤害我和干妈了!”
罗幺妹见刘大妈在忙这忙那,她的脸色很不好看,苍白而有些发暗,眼睛有点红肿,她见到干妈一夜之中苍老了许多,她心疼死了,要不是有这样多人,她真想跑过去抱着干妈痛哭一场。
她走过去对刘大妈说:“干妈,对不起,我到现在才来看您,您不会生干女儿的气吧?”
“你要再不来看你干妈,干妈真要生你的气了!不过,虽然你干妈很伤心,很难过,但心里一直担心着你,生怕你想不通,我不能失去了一个儿子,再失去一个女儿。你来了,看到你心情不错,干妈也就放心了。”看得出,干妈是强打精神,强装笑脸说出这番话的。原以为她会责怪自己,生自己的气,没想到她不仅没有责怪自己,生自己的气,反而还担心自己,挂念着自己。她多像自己的亲生母亲啊,善良、开朗、大度,做啥子事情无论是对与错,她都从来不怪罪人,从不跟别个争胜好强,心中总是想着她人,是位非常贤惠和仁慈的母亲。自己一定要支持爸爸,让她尽快成为自己的妈妈,不让她孤独,寂寞,与爸爸一起幸福快乐地生活,替死去的干哥哥尽好孝道。
罗幺妹拉着刘大妈的手说:“干妈,您自己在极度悲痛的情况下还担心着女儿,女儿真是无法表达对您的感激之情。其实,女儿也非常担心您受不了这样大的打击,生怕您想不通。”
“开始,是有些接受不了,都不想活了,哭得死去活来,好在你爸寸步不离地陪着我,帮我安排料理丧事,要不是他耐心地安慰我,开导我,你干妈早就倒下了,要不今天那有精神跟我干女儿讲么多话。”她用手理了理罗幺妹额前的头发,又说:“干女儿,你就莫要替干妈担心了,你干妈已经伤心过了,也想通了,关键是你要想开些,你往后的路还长着呢,干妈今后养老就全靠你了。”
“干妈,您就放心好了,我会像您老一样打起精神来,好生活着,我会孝敬您和我爸一辈子。”罗幺妹说完,刘大妈望着罗幺妹微微地笑了笑。这时,有人找刘大妈商量事情,罗幺妹就去帮助洗菜,切菜,与大家一起忙着做酒席。
夜幕低垂,刘家大院被一层淡淡的哀愁笼罩。晚风轻拂,带着几分凉意,却也吹不散那弥漫在空气中的悲伤。为刘军办丧事的唢呐队,在夜色中一字排开,一曲又一曲地吹奏着凄婉的乐曲,那悲凉的旋律仿佛能穿透人心,让人不禁泪湿衣襟。
罗幺妹静静地站在人群的一角,目光空洞地望着远方。她的耳边回响着唢呐的哀鸣,心中却翻涌着另一段往事。自从那次歌唱比赛获得金奖后,她的生活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荣誉与赞美如潮水般涌来,但随之而来的,还有那隐藏在暗处的伤害与悲痛。唱歌,这个曾经让她无比热爱与自豪的事情,如今却成了她心中一道难以愈合的伤痕。每当她开口,那些过往的伤害便如同利刃般再次切割着她的心灵,让她感到无比的恐惧与反感。
然而,此刻的刘家大院,大家却纷纷向罗幺妹投来期待的目光。他们知道,罗幺妹的歌声有着神奇的魔力,能够抚慰人心,驱散悲伤。在众人的再三请求下,罗幺妹无奈地叹了口气,强打起精神,决定为了满足大家的要求,暂时忘却那些痛苦的回忆。
她缓缓走到院子中央,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悲伤与恐惧都吸入胸膛,然后化作歌声释放出来。随着第一个音符的响起,罗幺妹的歌声如同泉水般流淌而出,清澈而悠扬。她的歌声里,既有对逝者的哀悼,也有对生命的感悟,更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坚韧与力量。
一曲唱罢,众人纷纷拍手叫好,眼中闪烁着惊喜与感动。罗幺妹的歌声仿佛有着魔力,让原本沉浸在悲伤中的刘家大院变得有了些生气。
大家忘记了是在守灵,忘记了悲伤,仿佛被一股温暖的力量所包围。就连那刚刚踏上阴间之路的干哥哥刘军,如果他能听到罗幺妹的歌声,也不知是喜是恨。但无论如何,罗幺妹那忧伤而又充满力量的歌声,或许正是对刘军最好的哀悼与告别。
夜,渐渐深了。罗幺妹的歌声依旧在刘家大院回荡,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照亮了每一个人心中的黑暗角落。
而罗幺妹自己,也在这一刻找到了久违的平静与释然。她知道,无论曾经遭遇过多少伤害与痛苦,只要她愿意,她依然可以用歌声去温暖这个世界,去治愈那些受伤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