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过,我人在此处,可我的人还在外面。”她迎上他的目光,毫无惧意,“我若死,他们随时可将你与西北义军的关系,同时递到拓跋哲与大夏朝廷手中——你还想坐收渔翁之利吗?”
“西北起义军虽听命于你,可你天性多疑,从不轻信任何人,所以起义军首领手上肯定有某种把柄在你手里,让你能够确定他肯定会站在你身边。”
“而蝴蝶客栈,这些年来牢牢掌控南北消息,暗中推动西北义军壮大,却又不令朝廷过早警觉,因为你一直在等,等大夏与北渊两败俱伤,再通过起义军收拾残局。——这才是你真正的棋局,不是吗?”
陈杨舟顿了一顿,掷出最后一句:“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合作。如何?”
“合作?”
程尚鹄微微挑眉。
陈杨舟点点头,“你说服拓跋哲放我离开,我为你守住西北义军的秘密。”
程尚鹄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他凭什么听我的?”
“你自有你的手段,而他,一定会听。”陈杨舟语气笃定。
程尚鹄凝视着她认真的面容,指节在轮椅扶手上轻轻叩击。
“即便我能做到,你又如何保证守口如瓶?一个活人走出这牢房,远比一个死人更难掌控。”
“说的也是,你连姜蝶都不信,又怎么可能信我呢。”陈杨舟轻笑一声,目光却紧锁在程尚鹄脸上。
轮椅上的男人神色未变,仿佛她说的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话。
程尚鹄忽地开口,“你那力气,不是与生俱来的吧?”
陈杨舟心头一跳,面上却笑得云淡风轻:“自然是与生俱来的。”
她还不至于傻到承认自己是中了轮回蛊的原因,以程尚鹄的才智,定能顺藤摸瓜查出她的真实身份。
到时不仅自身难保,更会连累远在京城的外祖母和隐姓埋名的爹娘。
两人各怀心思,一时间牢狱内寂静无比。
“我自是信不过你,这点你倒是说对了,不过只要你肯饮下客栈特制的药丸,我便助你离开这牢笼。至于如何闯出雄关——那便是你自己的事了。”程尚鹄突然改口。
陈杨舟闻言,心中一喜。
那所谓“特制药丸”,多半便是轮回蛊——而此物,偏偏对她毫无作用!
她强压下几乎要浮上唇角的笑意,面上依旧静如止水,只淡淡应了一声:“好。”
程尚鹄从怀中摸出一只瓷白小瓶,信手抛了过去。
陈杨舟伸手接过,指尖触感微凉。
她毫不犹豫地倾出一粒药丸,那药丸色泽暗沉,气味隐涩,她未作细想便纳入口中。
只在药丸滑过喉间时,心头隐隐察觉有哪里不对劲,但很快被她强行按捺下去。
陈杨舟服下药丸,略一定神,随即抬眼直视程尚鹄,问出了她最深的忧虑。
“我若逃出雄关,拓跋哲可会因此迁怒百姓,再次屠城?”
程尚鹄闻言,嘴角掠过一丝复杂的笑意:“他那位额吉,正是因为无法忍受他对故国的累累杀戮,才选择自尽。你觉得……他还会再用这个理由,往自己心上多插一刀么?”
他语气微顿,继续道,“况且,借口用一次便够了。”
“此话当真?若我的离去将成为屠城的借口,我宁愿留在此地。”
陈杨舟将信将疑。
虽说这次见面让她对拓跋哲的印象有所改观,但北渊人的嗜杀成性,她再清楚不过。
程尚鹄转动轮椅,声音里带着几分意味深长:“我虽说想坐收渔翁之利,但可不想打到最后,只剩下一片无人的焦土。”
陈杨舟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确实,若放任拓跋哲肆意屠城,于长远而言,得不偿失。
“我会让云雀助你离开,但不会做的太明显。如何离开,你自己解决。”
“你可有解药?”陈杨舟追问。
她在进大帐前服了药汤,身上力气尽失。虽说与能照常行走,但没了那引以为傲的力气,怕是冲不出这雄关!
“那药汤只有半日时辰,过了时效自然就恢复如初。”
陈杨舟看着他,忽然问道:“为什么会改口助我?”
“我在这待的时间太久了……”程尚鹄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调转轮椅离去。
陈杨舟看着男人略带落寂的背影,轻声自语:“不会真是姜蝶的原因吧……”
……
约莫一炷香后,拓跋哲的大帐突然亮起烛光,程尚鹄进了拓跋哲的大帐。
陈杨舟静坐牢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旧痕。
脚步声由远及近,一道身着素白劲装、脸覆白玉面具的身影悄然而至。
“云雀?”
云雀并不答话,只将一张乌木长弓扔进她怀里:“物归原主。”
陈杨舟宝贝地扶过弓身,忽的抬眼:“此前在客栈,为何派人擒我?”
她所说的,正是进京之前在客栈遭遇的那场险境——有人蓄意将她活捉。
也正是在那场意外中,她偶然听到那店小二和厨子的对话,这才知晓云雀曾现身于西北起义军中。
只是,她始终想不明白,云雀为何要这么做。
云雀正在开锁的手微微一顿,面具下的声音带着几分不解:“你在说什么?我不曾派人擒你。”
话音刚落,“咔嗒”一声,牢房的锁应声而开。
云雀迅速将一套北渊士兵的服饰塞进她手中,语速极快地说道:“换上这身衣衫,往西走。到了第二道哨卡处,亮出这个令牌。”
陈杨舟接过令牌,只觉触手冰凉。
这是一块玄铁所制的腰牌,上面刻着北渊的狼头图腾。
“多谢。”她低声道。
云雀却并未多作停留,身形一转,没入黑暗,只留下一句:“早点离开,有人在等你。”
陈杨舟不敢耽搁,迅速换上士兵服饰,将长发束起,又抹了把灰在脸上。
此刻她力气未复,只能智取,不能力敌。
循着云雀指点的路线,她矮身穿梭在混乱的营房间。救火的士兵来回奔跑,无人留意这个身形单薄的“同僚”。
第一道哨卡果然空无一人。就在她即将通过第二道哨卡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厉喝:“站住!”
陈杨舟心头一凛,非但没有停下,反而加快脚步。
“有古怪!追!”
……
一里外的荒草丛中,谢执烽与五千骑兵已蛰伏近一日。
夜露浸透了战袍,却无一人动弹。
“你们看,有火光!”有人惊呼出声。
“是不是林副将搞出来的动静?!”
谢执烽顺着声音望过去,心中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