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时,云栖站在茅屋前,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住了五年的地方。她的全部家当只有一个小包袱,里面装着几件衣服和奶奶留给她的木梳。
“舍不得?”苍穹问。
云栖摇摇头:“只是...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
苍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抬手对着茅屋一挥。一道蓝光闪过,整个茅屋连同周围的一切都被笼罩在一层透明的结界中。
“这样就不会有人破坏它了。”他说,“等安全了,我们再回来。”
“再回来...!”云栖喃喃重复,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他说“我们”,意味着他不会丢下她。
两人趁着月色悄悄离开村子。走到村口时,云栖突然停下:“等一下。”
她跑向村头的老槐树,从树洞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她这些年攒下的铜钱。正要离开,却看到树干上刻着许多小字。
借着月光,云栖看清那是村民们的留言:
“云丫头,王婶给你留了腌菜在灶台下。”
“李叔放了新打的野味在你屋后。”
“张婆婆给你做了双新鞋...”
云栖的眼泪夺眶而出。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村民们一直这样关心着她。
“他们对你很好。”苍穹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
“嗯。!”云栖擦掉眼泪,“所以我们要快点解决麻烦,然后回来。”
苍穹点点头,伸手轻轻拭去她脸上残留的泪痕:“走吧。”
两人并肩走入夜色中,背后是安详的村庄,前方是未知的旅途。
但此刻,云栖心中却没有恐惧。只要身边有这个少年在,去哪里都不怕。
而苍穹,看着身旁这个明明弱小却无比坚强的少女,胸腔中那股温暖的感觉越发强烈。
他还不明白这是什么,只知道这感觉让他愿意付出一切去保护
晨雾笼罩着山间小路,云栖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苍穹身后。
他们已经连续走了三个时辰,她的草鞋早已被露水浸透,脚底磨出了水泡,但她咬着牙一声不吭。
“休息一下。”苍穹突然停下,指了指路边一块平整的石头。
云栖摇摇头:“我没事,再走远些比较安全。”
苍穹没说话,直接弯腰将她抱起,放在石头上。他蹲下身,轻轻脱掉她的草鞋。
云栖本能地想缩回脚,却被他牢牢握住脚踝。
“疼就说。”苍穹的声音依旧冷淡,但动作却出奇地轻柔。
他指尖泛起微光,轻轻拂过那些水泡,伤口立刻愈合了。
云栖怔怔地看着他低垂的黑色睫毛,心跳突然加快。这个曾经冷漠的魔神,如今却会为她治疗脚上的水泡。
“谢谢。”她轻声说,声音有些发颤。
苍穹抬起头,紫绿眸中闪过一丝云栖读不懂的情绪。他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吃点东西。”
布包里是几个野果和一块干粮。云栖惊讶地发现,这些野果都是她平时最爱吃的那种。
“你什么时候...”
“路上看到的。”苍穹别过脸,耳尖却微微泛红。
云栖抿嘴笑了,小口啃着干粮。远处传来几声鸟鸣,山间的晨雾渐渐散去,露出碧蓝如洗的天空。
“我们接下来去哪?”云栖问。
苍穹望向远方:“往北走,去寒冰谷。那里灵气稀薄,天兵不容易找到。”
“寒冰谷...”云栖重复着这个陌生的名字,“很远吗?”
“以现在的速度,大概半个月。”苍穹看了看她单薄的衣衫,眉头微皱,“得先给你找件厚衣服。”
云栖正想说不用,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奇异的嗡鸣声。苍穹脸色骤变,一把将她拉进旁边的灌木丛。
“别出声。”他在她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垂。
云栖屏住呼吸,透过枝叶的缝隙看到天空中掠过几道金光,隐约可见金甲天兵的身影。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抓住苍穹的手臂。
直到金光彻底消失在天际,两人才松了口气。
“他们怎么这么快就找来了?”云栖小声问。
苍穹面色阴沉:“那道士用了追踪符,我们的行踪暴露了。”他站起身,“不能走大路了,得翻山。”
云栖点点头,刚要站起来,突然脚下一软。苍穹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怎么了?”
“没事,可能...可能是有点饿。”云栖勉强笑了笑,但苍白的嘴唇出卖了她。
苍穹的手贴上她的额头,眉头皱得更紧了:“你在发烧。”
“只是小风寒,我...”
云栖话没说完,就被苍穹打横抱起。她惊呼一声,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
“我背你。”苍穹说着,已经将她稳稳地背在背上。
云栖的脸贴着他的银发,闻到一股清冷的香气,像是雪后松林的味道。
他的肩膀比她想象的更宽厚,让人莫名安心。
“睡一会儿。”苍穹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叫你。”
云栖想说自己不困,但连日的疲惫和发烧的眩晕感让她很快闭上了眼睛。
朦胧中,她感觉苍穹的步伐稳如磐石,仿佛无论山路多么崎岖,他都不会让她受到一点颠簸。
当云栖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干燥的山洞里。
身上盖着一件陌生的毛皮大衣,旁边生着一堆小火,上面架着个小锅,煮着什么东西,散发出草药的清香。
“醒了?”
云栖转头,看到苍穹坐在火堆旁,正在削一根木棍。火光映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完美的轮廓。
“我睡了多久?”云栖撑起身子,发现头已经不晕了。
“半天。”苍穹放下木棍,从锅里舀了一碗药汤递给她,“喝了。”
云栖接过碗,小心地抿了一口。味道苦涩中带着甘甜,入喉后胃里立刻暖了起来。
“这是...”
“退烧的。”苍穹简短地回答,又补充道,“加了蜂蜜。”
云栖心头一暖。她记得前几天随口提过喜欢喝蜂蜜水,没想到他记在了心里。
她小口喝着药汤,看着苍穹继续削那根木棍。
“你在做什么?”
“拐杖。”苍穹头也不抬,“你的脚还需要休息。”
云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已经被细心地包扎过了。
她突然意识到,这一路上苍穹虽然话不多,却把她的每一个需要都看在眼里。
“月...”她轻声唤道。
苍穹抬起头,紫眸在火光中显得格外深邃。
“谢谢你。”云栖真诚地说,“如果没有你,我可能早就...”
“别说了。”苍穹打断她,声音有些生硬,“是我连累了你。”
云栖摇摇头,正想说什么,突然听到洞外传来一声狼嚎。她不由自主地往苍穹那边靠了靠。
“怕狼?”苍穹问。
“小时候...被狼追过。”云栖小声说,“那时我刚从姑姑家逃出来,晚上在山上...”
她没说完,但苍穹已经明白了。他放下手中的活,挪到她身边坐下:“有我在,没有野兽敢靠近。”
云栖点点头,不自觉地往他身边又靠了靠。两人肩并肩坐着,听着洞外的风声和偶尔传来的狼嚎。
“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吧。”云栖突然说,“如果你愿意的话。”
苍穹沉默了很久,就在云栖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开口了,他的声音平静,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二千年前,我挑起三界大战,想要推翻天界统治。
最后被上古晶石之力联手击败,七魄碎裂,三魂封印东岳,今只夺回天魂和地魂!”
“那...人魂呢?”云栖小心翼翼地问。
“人魂主管七情六欲。”苍穹看着跳动的火焰,“失去它,我感受不到喜怒哀乐,不懂爱恨情仇。”
云栖心头一震。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初遇时他那么冷漠,因为他根本感受不到情感。
“现在呢?”她忍不住问,“还是...什么都感觉不到吗?”
苍穹转过头,紫眸直视着她:“最近...开始有些变化。”
云栖心跳漏了一拍:“什么变化?”
“看到你受伤,这里会疼。”苍穹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看到你笑,这里会...温暖。”
云栖的脸一下子红了,她低下头,盯着手中的空碗:“那...那是好事。”
又是一阵沉默,但不再令人尴尬。洞外的狼嚎渐渐远去,只剩下火堆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睡吧。”苍穹最终说道,“明天还要赶路。”
云栖点点头,躺下来。苍穹为她掖好毛皮大衣,自己则坐在火堆旁守夜。
半梦半醒间,云栖感觉有只手轻轻拂过她的额头,为她拨开散落的发丝。
那触感温柔得不像一个魔神的手。
五天后,他们终于看到了寒冰谷的轮廓。那是一片被终年不化的积雪覆盖的山谷,远远望去像一块镶嵌在群山中的白玉。
“再走一天就到了。”苍穹指着远处说。
云栖点点头,裹紧了身上的毛皮大衣。这五天来,他们白天赶路,晚上找山洞或废弃的木屋休息。虽然艰苦,但云栖从未抱怨过一句。
“小心!”苍穹突然一把将她拉到身后,警惕地环顾四周。
“怎么了?”云栖紧张地问。
抬头望去,那些所谓的\"天兵\"正从四面八方逼近。
他们身着残破的金甲,动作却僵硬如提线木偶。当其中一个“天兵”的面甲在打斗中脱落时,苍穹的瞳孔骤然收缩,那张扭曲变形的面容,分明是归渊最底层那些永世不得超生的罪魂!
“这不可能......”苍穹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归渊的封印是上古时期由女娲亲手设下,这些罪魂怎么可能打破虚空之门来到三界?
他尝试凝聚体内残存的法力,却发现连最基本的幽冥火都只能勉强在指尖跳动几下就熄灭了。
罪魂们发出刺耳的尖啸,那声音像是千万把钝刀在玻璃上刮擦。
他们再次扑来,动作比方才更加疯狂。苍穹勉强举起左手格挡,却被一个罪魂的利爪在腰间划开一道血口。
他踉跄着后退,在雪地上留下一串触目惊心的血痕。
就在他即将被逼入绝境时,天幕突然裂开一道金光。
那光芒如此耀眼,连罪魂们都暂时停下了攻势,发出不安的低吼。
“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云端传来,“需要帮忙吗,我亲爱的半身?”
苍煜踏着金色的祥云缓缓降下,雪白的衣袂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但苍穹敏锐地注意到,曾经在他额间熠熠生辉的神印如今只剩下一个淡淡的痕迹,就像被擦去的墨迹。
“是你放出了归渊的罪魂?”苍穹冷声质问,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
苍煜轻笑一声,那笑声在空旷的冰谷中回荡:“现在讨论这个有什么意义呢?”他优雅地挥了挥手,那些罪魂立刻如潮水般退去,隐没在冰柱之后。
“我是来谈合作的。”他环顾四周,目光扫过那些高耸的冰峰,“如你所见,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高高在上的天神了。
“神界正在改制,”说到这里,他的声音突然变得阴冷,“很快连我最后的容身之所都会失去。”
“所以?”苍穹警惕地盯着他,同时不动声色地调整着呼吸,试图恢复一些体力。
“所以我们该重新融合了。”苍煜突然张开双臂,雪白的衣袖在风中展开,宛如一对羽翼,“让三界重归混沌,回到最初的模样。那才是我们本该有的样子!”
苍穹突然笑了,那笑声中带着浓重的讽刺:“当年你为了成神,不惜将我像割除毒瘤一样剥离。
现在落魄了,又想要回我的力量?你这算盘打得可真响。”
苍煜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顺着苍穹不经意间瞥去的视线,发现了躲在远处冰岩后的云栖。
那个脸上带着疤痕的少女正紧握双手,担忧地望着这边,琥珀色的眼睛里盛满了恐惧与关切。
“你竟然在犹豫?”苍煜的声音陡然拔高,在冰谷中激起阵阵回音,“一个魔胎,也配拥有人类的感情?”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看来你需要被提醒一下自己的本质!”
电光火石间,一道金光从他袖中射出。苍穹只来得及一个箭步冲上前,接住云栖软倒的身体。
少女的心口插着一柄精致的金色短矛,矛身上刻满了古老的禁咒。
“月......”云栖的嘴唇轻轻颤抖,鲜血从嘴角溢出,“要记得......笑......”她的手无力地垂下,最后一句话终究没能说完。
“不...不要...”苍穹颤抖着手轻抚她的脸庞,眼泪再次落下,“求你...不要死...”
苍穹的识海中突然传来清脆的碎裂声,就像冬日里冰封的湖面突然开裂。
那株刚刚抽出嫩芽的七情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翠绿的叶片迅速泛黄、卷曲,最后凝结成晶莹的冰晶。
那颗刚刚萌芽的人魂被永远冰封在了树下,就像琥珀中的昆虫。
“不——!”
狂暴的魔气如火山喷发般从苍穹体内迸发,整座寒冰谷都在剧烈震颤。
巨大的冰柱接连崩塌,砸在雪地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苍煜满意地看着这一切,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微笑。他张开双臂,迎接着发狂的苍穹。
当两股力量完全融合的刹那,苍煜的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暗芒,那光芒如此深邃,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明。
“现在,我才是三界最强的神!”他仰天大笑,声音在群山间回荡。
随着一阵刺目的金光闪过,他的身影腾空而起,转眼间就消失在厚重的云层之中。
没有人注意到,冰谷中云栖的尸身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
只有她倒下的地方,盛开着一朵晶莹剔透的冰雕花朵,花瓣上隐约可见细密的纹路,在惨淡的月光下泛着微弱的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