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华臻刚拿起的筷子,啪地掉落在桌面上。
原来昭阳郡主喜欢都督啊。
所以长公主要对自己痛下杀手,是因为她住在都督府里,和厉钧行实在算不得清白么。
郡主喜欢都督,那都督对郡主呢?
那毕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情谊。
她每次问起都督,为什么自己会被长公主针对,他都避而不谈。
想必,他是为了昭阳郡主吧。
那么她呢……
心底有股辛辣的痛觉缓缓涌上喉头,旋即很快来到鼻尖,刺得她鼻间发酸。
呼出来的每一次气息,都灼热得令人不适。
芯蕊与簪春都对萧华臻投去担忧的目光,尤其芯蕊,无比自责。
都督与姑娘之间本已经是越来越好,偏她关不住这张嘴,好好的,提什么昭阳郡主!
“姑娘,你别难过……何况昭阳郡主外出游学好几年了,不在京中的。”
昭阳郡主都不在都督眼前,姑娘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萧华臻深呼一口气。
怪不得,都督愿意让自己住进府里,原来是因为昭阳郡主不在京中,不会误会。
她对着二人扯出一个无所谓的笑容。
“我不难过。”
她埋头吃饭。
不难过。
郡主身份贵重,与都督本就门当户对,天作之合。
是她自己臆想太过。
都督是帮她良多,但估计都是她会错意罢了。
所谓的与众不同,八成是看她可怜。
因为都督从未说过喜欢她。
他们两个最开始认识的时候,都督还想杀了她呢。
萧华臻笑着吃饭。
一口饭在嘴里咀嚼了很久很久,都咽不下去。
味同嚼蜡。
簪春此刻又担心萧华臻又气恼芯蕊多嘴,无奈自己说不出半句话来,只得在桌底下踢了芯蕊一脚,示意她跟自己出去。
到城东得福斋买点姑娘最爱的白玉甜糕,哄姑娘开心。
可两人没一会儿就折返回来了。
都督府门前立着个门神……好吧,是忠勤伯府家的那个二郎。
他站在那儿,虽然脸色看起来比从前任何一次都要红润许多,整个人也不再病歪歪的。
可那副哀怨的、怅然若失的模样,活像是丢了魂魄。
见到她们二人的瞬间便开口乞求,“能不能烦劳二位姑娘替我向华、萧大姑娘通传一声,我想见她,我有很紧要的事情,一定要见她。”
芯蕊簪春默默对视一眼。
这是真没被打怕呀……
二人还是回怀瑾园告诉萧华臻这事儿了。
原本以为萧华臻定会拒绝,没想到她却斩钉截铁道:“把谢二请到怀瑾园来!”
就算他不来,她也要去寻他的。
一定要尽早跟他彻底掰扯清楚!
免得他又跑去跟谢夫人、跟皇后娘娘胡言乱语,徒添麻烦!
萧华臻沉着脸,准备了一肚子咄咄逼人的话打算彻底将他不该有的念头击碎,可没想到谢之平开口只说了一句话,她就彻底不知所措了。
他说:“我做了个梦,梦里,你是我的妻。”
……
上回在都督府门前吐血昏厥过去,他以为这条残命便该了了。
事实上也是如此,他看到了黑白无常,可他们在床前徘徊许久,最终留下一句话。
“白跑一趟,他这一世竟还有机缘未了。”
话音落下,脚下出现茫茫白雾,睁开眼时,已然成为一缕孤魂。
却飘荡在落月湖畔。
他目睹一切,才知道萧华臻那次竟是被萧华绮陷害落水。
以为是走马灯,可事情的走向却跟发生过的截然不同。
他看到萧华臻从湖里爬出来,看到“自己”路过,正巧被吴锦瑟大肆宣扬开。
他看到红烛高照,盖头掀开,萧华臻的脸在烛火下忽明忽暗。他是欣喜若狂的,可那个“自己”却一声不吭,离开了新房。
他看到萧华臻任劳任怨、竭尽全力照顾自己,哪怕在伯府里受尽白眼,连奴仆都可以随意欺凌她。
他看到自己因为那包草籽,愤怒地斥责她东施效颦、心机深重,要她滚出去,不许再靠近自己一步。
他陪着那个“谢之平”走完了一生。
在那个谢之平的一生里,魂牵梦绕的是求而不得的萧华绮,却一次都不曾看见,自己的妻在深夜里、在僻静处,数不清次数的无声哭泣。
那个谢之平闭上眼,他便睁开了眼。
听母亲说,他昏厥了整整几日,是一名姓许的神医救了他。
那竟是昏厥之时的梦吗?
“可我觉得那不是梦。”
谢之平定定看着萧华臻。
他病根虽除了,但多年缠绵病榻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养好的,仍旧瘦削的脸上眼睛显得格外大。
此刻那双眼通红,红得似要淌下血滴。
梦,是没有那么真实的。
与其说是梦,他更相信那是黑白无常所说的,他还未了的机缘。
比如,同样都是花朝节那天在落月湖畔落水,为什么现实中的萧华臻没有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醒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想找她问个清楚,可得知她进了行宫,随时可能成为后宫妃嫔时,他怕了。
所以他央了母亲去见皇后。
“好在娘娘仁慈,没让你留在宫中。”
萧华臻听完,额角突突地跳。
她咬牙切齿。
“……哪怕没有你的画蛇添足,我也不会留在宫里!”
“画蛇添足?”
谢之平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忽地苦笑出声,“可你本该是我的妻子,我只是想……”
萧华臻彻底冷了脸打断他,“闭嘴!我绝不会再嫁给你!”
“再。”
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模样不仅没让谢之平难过,反而还欣喜若狂地朝她又走近一步。
“所以那真的不是梦!华臻!那不是梦对不对!”
萧华臻漠然地看了他良久。
讥讽的笑漾过唇边。
好好好。
老天爷,搞重生大批发是吧?
也好,今日本就是要彻底解决掉这个麻烦,所以她根本没打算否认。
“是。”
“我还可以告诉你,那是确确实实发生过的事情。
假如花朝宴时我没有清醒过来,没有逃脱萧华绮布下的陷阱,那一切仍会按你梦里所说的发生。”
“那又如何?”
她眸里的寒意化作无数把冰刃,尽数朝谢之平射去。
谢之平脚下仓惶退后半步。
他知道如果一切按梦中情景进行下去,她会因为他受多少委屈。
可……
“我……我只是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不知道当年琼林宴上的人是我?谢二,你这些话已经说过一次了,然后呢?”
萧华臻不耐烦地打断他,“同样的废话我不想听第二次。谢之平,我只告诉你,这辈子我希望你离我远点,越远越好!”
“可我明明看见,你当时是喜欢我的!”谢之平不愿相信她如此绝情,“在梦里你对我……”
萧华臻冷笑。
“我是曾经对你意动,那是因为我那时眼瞎心盲、固步自封,以为你是我的夫君,便能与我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但你都做了什么事,不用我再与你仔细核对一次了吧?”
“我现在看到你只觉得厌恶,只觉得烦闷,只会让我痛恨前世那个软弱无能的自己!”
“所以谢之平,离我远点,更不要再跟别人胡言乱语说什么喜欢我想娶我,你做这些只会给我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只会让我更讨厌你!”
说罢,她挥了挥袖子。
“芯蕊!送客!”
打击到这个份上,总能让他死心了吧?
但显然没有。
谢之平像尊怨夫般杵着,又问了一句让她彻底炸毛的话。
“你现在不喜欢我,是不是因为,你喜欢上了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