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宇在老城区的暗巷中穿梭,每一步都带着对身后无形威胁的警惕。冰冷的夜风吹拂着,并不能平息他胸腔里尚未平复的搏动。那声无温度的笑,像烙印一样刻在他脑海里。他知道,“血刃”就在附近,像附骨之疽,暂时消失只是为了寻找更合适的下手机会。
他没有往常去的安全屋或事务所方向移动。通讯被切断,那些地方都可能不再安全。老城区像他的另一层皮肤,熟悉这里的每一条纹理,每一处隐藏的呼吸点。他选择了一条迂回曲折、极少有人知晓的路径,穿过废弃的作坊、堆满杂物的后院,甚至不得不低头从一道只有野猫才能钻过的破墙下钻过。污浊的气味、潮湿的泥土、生锈的金属,这些都是他此刻最真实的触感。
大约一个小时后,他来到一片相对开阔的街区边缘。这里靠近一条小河,河边有一些老旧的居民楼和几个通宵营业的小店。那种被锁定的强烈感觉似乎减弱了,但林宇不敢有丝毫松懈。他知道,这可能只是对手的策略,放长线,等待他露出更大的破绽。
他需要一个临时落脚点,更重要的是,他必须恢复通讯。手机依然是一块冰冷的金属。专业的电子干扰,只在极少数组织手中出现,这再次印证了“暗影计划”的实力。他不能回事务所,也不能去任何常用地点。
目光扫过街边一家亮着昏黄灯光的网吧。在这年头,网吧依然是少数能提供匿名、相对稳定的网络连接的地方。风险很高,但这是他目前唯一能想到的、快速获取信息和尝试联系苏瑶的途径。
犹豫只持续了一瞬。权衡之下,信息和联系苏瑶的重要性压倒了潜在的风险。他拉了拉外套的领口,压低帽檐,快步走进了网吧。
空气中弥漫着烟味、方便面味和廉价香水味。电脑屏幕的光芒映照着一张张年轻或疲惫的脸。林宇找到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付了钱,启动电脑。
他没有急于搜索,而是先调出本地新闻网站。屏幕上跳出的头条新闻,再次将他带回了之前的震惊:新城区瑞景国际公寓,金融高管王明离奇死亡。新闻详细描述了现场的“无外力入侵”、“死因离奇”等字眼。
老城区,印刷厂,陈飞失踪,古玩店,凌云生物科技,活体材料传闻,“血刃”,通讯切断。
新城区,瑞景国际公寓,金融高管,王明死亡,无外力入侵,离奇死因。
理智上,这两者没有任何直接关联。一个在破败的老城区,一个在光鲜的新城腹地;一个是普通失踪者,一个是社会精英;一个现场专业清理,一个现场封闭异常。
但林宇的“画框思维”启动了。他不是在寻找逻辑链条,而是在感受隐藏在表象之下的某种“共鸣”。他看到的是两幅风格迥异的画作,但在他眼中,它们使用的“画布”——这座城市的肌体;使用的“颜料”——异常的、非正常的手段;甚至是作画者无意中留下的“笔触”——那种极致的专业和冷漠,都指向了同一个隐形的存在。
陈飞和王明,两个世界的陌生人,怎么会与同一个“暗影计划”扯上关系?难道“暗影计划”并非只针对特定人群或区域?他们的目标是什么?仅仅是人体实验或资源掠夺?王明的金融高管身份意味着什么?是金融领域的某种操控,还是他接触到了组织的某种秘密?
“无外力入侵,门窗紧锁。”林宇脑海里浮现出王明死亡现场的描述。这不像“血刃”在印刷厂那种粗暴高效的清理。更像是某种内部发生的事情,或者使用了某种特殊技术,让外部看起来完全封闭正常。这种手法,与他在陈飞案中感受到的那种深藏不露的复杂性,形成了另一种对照式的呼应。它们不同,但都指向了某种非同寻常的力量和手段。
“暗影计划”,这个名字在他心中沉甸甸的。它比他最初预想的更加庞大,更加复杂,触角延伸到城市肌理的方方面面。他们不仅能处理失踪者、切断通讯,还能在新城的高档公寓制造离奇死亡,且不留下任何常规犯罪的痕迹。
林宇的指尖轻敲着键盘,思绪如潮水般翻涌。他必须尽快将这个猜想、以及自己面临的危险告诉苏瑶。苏瑶此刻可能正在凌云生物科技公司附近调查,那个地方本身就与之前的线索紧密相连。如果“暗影计划”已经展开了全面的行动,苏瑶也可能面临通讯切断甚至更直接的危险。
他尝试登录常用的加密通讯频道,但连接提示一直在转圈。防火墙、加密、代理……他尝试了各种技术手段,都无法绕开那种无形的、高效的电子屏障。这绝不是普通的干扰,更像是一个精心构建、覆盖特定区域的数字牢笼。他的位置暴露了吗?干扰是否只针对他?还是覆盖了他和苏瑶可能使用的所有频道?
他切换到公共邮箱,打了一封邮件,内容极尽隐晦,只提到“画框中的新颜色”、“注意安全”、“尝试其他媒介联系”,收件人是苏瑶的一个备用公共邮箱。发送——邮件竟然发出去了。这说明干扰并非覆盖全城,只是针对特定目标或区域。但苏瑶能否收到,何时收到,都是未知数。她会留意那个公共邮箱吗?
林宇没有耽搁。他开始在网络上搜索关于王明的信息。新闻报道、公司公告、社交媒体痕迹……王明,凌云市一家知名金融投资公司的高管,风评不错,人脉广泛。表面上看,他是一个典型的成功人士,与老城区、废弃印刷厂、古玩店没有任何联系。
唯一的可能性,在于更深层、更隐秘的东西。他的金融领域背景?他的客户?他的投资项目?或者,他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场合接触到了与“暗影计划”有关的人或事?
林宇在大脑中飞速构建着新的推理方向。如果两起案件有关,那么连接点绝不在表面。可能藏在两名受害者都参与过的某个项目、某个地点、某个隐秘的群体,甚至他们身上的某种生物信息。那个活体材料的传闻,王明的离奇死因……一个大胆的、近乎荒谬的猜想在他脑海中成形——
就在此时,网吧入口的自动门发出一声轻响。林宇条件反射般地抬头看去。几个穿着普通、眼神却异常锐利的人走了进来,他们没有急着找位置,而是目光快速扫过网吧里的每一个人。
林宇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是他们。
与此同时。
凌云生物科技公司大楼外,苏瑶坐在车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栋灯火通明的大楼。从傍晚到现在,她已经在这里观察了几个小时。白天的繁忙早已过去,此刻大楼显得有些静谧,但门口的安保力量却比她预想的要严密得多。进出的车辆和人员,虽然不多,但都有人仔细登记或查验。
林宇原本计划今晚与她保持联系,随时分享进展。然而,从一个小时前开始,林宇的手机就彻底失联了。信号消失得没有任何预兆,她尝试了各种方式,短信、电话、即时通讯,都石沉大海。
苏瑶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反复摩挲着林宇的头像。她知道林宇习惯性地独来独往,但在处理这种复杂且隐秘的案件时,他们早已形成了默契的协作模式。这种突如其来的失联,让她心头蒙上了一层深深的担忧。联想到林宇之前对“暗影计划”的推测,以及他前往老城区调查的方向,一种不祥的预感爬上了心头。
她一边继续观察大楼,一边焦躁地尝试联系其他可能知道林宇行踪的人,比如警局那位与林宇有些交情的老警官,但得到的答复都是“不知道他最近在忙什么”。林宇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担忧无法解决问题,她必须继续调查。林宇的失联,也许恰恰证明了他触碰到了真相的关键,也可能因此陷入了危险。而她能做的,就是在他可能涉足的另一个方向——凌云生物科技——寻找线索。
根据林宇之前通过老店主透露的信息推测,这家公司与废弃印刷厂、乃至失踪的陈飞可能有某种联系,尤其那个“活体材料”的传闻。她尝试在网上搜索关于凌云生物科技的公开信息,大多是关于其在基因工程、医药研发领域的成就,看上去光鲜亮丽,前途无量。但越是这种完美无缺的表面,越让苏瑶感到不安。
她注意到,公司官网的产品介绍中,有一个代号为“曙光”的研发项目被反复提及,声称是“划时代”的生物技术突破。但具体内容却语焉不详。
她切换到一个深层网络的论坛,搜索关于凌云生物科技的非公开讨论。果然,在一些隐秘的角落,有一些关于这家公司的奇怪传闻:深夜频繁的物资运输、异常的能源消耗、员工的奇怪行为……这些传闻零散且无法证实,但在此时此刻看来,都显得格外刺眼。
就在她深入浏览一个讨论凌云生物科技与某“特殊投资方”关系的帖子时,屏幕突然闪了一下。接着,她正在浏览的网页瞬间变成一片空白,所有浏览器窗口自动关闭,电脑仿佛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强制清空了运行记录。
苏瑶猛地抬头,环顾四周。车窗外是平静的街道,路灯光安静地洒落。但那种被窥视、被锁定的感觉,却在这一刻骤然爆发。她的技术手段虽然比不上专业的黑客,但她能判断出,这不是简单的网络故障,而是有人在远程、且以极高的技术水平,抹去了她的浏览痕迹。
对方知道她在查。
不仅仅是查,对方似乎知道她正在查什么,甚至可能知道她是谁。
她立刻关闭笔记本电脑,放进口袋。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这种手法,这种无声无息的抹除痕迹,与林宇描述的“血刃”在印刷厂的清理何其相似?与王明案现场的“无外力入侵”何其相似?都是极致的专业和难以追查。
林宇失联了,而她在这里的调查痕迹,也被人以同样专业的方式抹去。
这绝非巧合。
她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沿着脊柱攀升。林宇的担忧变成了现实,而且情况比他们预想的更加糟糕。
她看了看凌云生物科技大楼,又看了看手机上依然显示“无服务”的林宇头像。她孤身一人,陷入了一张无形的网。
她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找到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然后,她要用尽一切办法,联系上林宇,或者,找到他可能遇到危险的地方。凌云生物科技的“曙光”项目,王明的离奇死亡,陈飞的失踪……这些线索在她脑海里交织成一个模糊但庞大的影子,而这个影子的核心,似乎就是那个如影随形的“暗影计划”。
她发动汽车,没有开灯,缓慢地融入夜色。后视镜里,凌云生物科技大楼的灯光越来越远,但苏瑶知道,真正的危险,才刚刚降临。
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她看到的那个关于“曙光”项目的帖子,以及随之而来的数据清除,是“暗影计划”对她发出的第一个无声警告。
而林宇那边,又遭遇了什么?
夜,更深了。凌云市仿佛变成了捕猎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