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岩石咧嘴笑了笑,没再发飙,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行嘞。”
陈妻望着他,心里头有点儿镁滋滋的,觉得他这回是真的放下了。
“这些年,跟着我遭罪了。”陈岩石慢悠悠地说,“从没让你享过一天福,现在想想,都是我的错。”
陈妻摆了摆手:“甭提了,我就是稀罕你这个人,没旁的念想。”
陈岩石微微一笑:“你说得在理。”
“我这人性格太犟,性格上有毛病。”陈岩石苦笑着说,“没想到最后被撤了职,还丢了工作和党籍。”
“这些都甭提了,心里踏实就好。”陈妻说,“往后改改脾气,都快到头了,别再争强好胜咯。”
陈岩石点头应着:“嗯,我明白。”
吃完饭,陈妻没回去,直接在陈岩石床边躺下睡着了。
陈岩石深吸一口气,走到窗边,拿出笔和纸,一笔一划地写下一封遗书——我的自绝书。
他写得很慢,也很费劲,还不停地回忆着内容。
写好后,他把纸塞进信封,搁在妻子面前。
陈妻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半梦半醒间看见陈岩石站在跟前,问:“你去哪儿嘞?”
“晚饭喝水喝多了。”陈岩石笑着说,“我去上个厕所。”
陈妻点了点头,又睡过去了。
陈岩石走到医院顶楼,一步步挪到天台。他觉得身子很沉,但还是一步步挪到边缘。
望着脚下的地和满天的星星,他突然笑了起来。闭上眼,往前迈了一小步。
耳边立刻传来呼呼的风声,随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时候,陈妻还是迷迷糊糊的,总觉得哪儿不对劲,陈岩石怎么还没回来?
抬头瞅见桌上的信封,打开一看,上面写着五个字:我的自绝书。
看到这几个字,陈妻浑身一激灵,心头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还没看完,就听到楼下传来尖叫声:“快来人!有人跳楼了!”
陈妻吓得魂飞魄散,跟疯了似的冲下楼:“老石头,你可别有什么事!”
“老石头!”
陈妻看到丈夫血肉模糊的样子,整个人瞬间跟疯了一样。她拼命地扑向陈岩石的身体,查看他身上的衣物后,终于确认了他的身份。这一刻,陈妻彻底崩溃了,嘴里发出痛苦的喊声。接着,她觉得头晕目眩,直接晕了过去。
等她再醒过来时,发现陈海正坐在床边,一脸疲惫的样子。“妈,你醒啦!”陈海抬起头说。
“你爸嘞?”陈妻问。
“我爸……我爸他……”陈海声音哽咽,强忍着心头的怒火说:“已经不在了!”
陈海的妻子一听这话,悲伤之情再次涌上心头,差点又昏过去。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从衣服兜里掏出一封信,是陈岩石留下的遗书。
“馥真,当你读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你得相信我,我一直对帼家、对组织忠心耿耿。我这辈子活得坦坦荡荡,虽然可能犯过错,但那都是因为缺乏斗争经验和思想上有点松懈。我这人性子急,爱钻牛角尖,但我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也尽到了自己的职责。我一直相信,总有一天,世界会变得光明镁好。可惜,我倒下了!黑暗势力太强大了,强大到让人看不到希望。没人关心帼有姿产的流失,也没人记得我们这一代人的经济发展是健立在后代人的辛勤付出之上的。我们不能光想着赚钱,却忽略了精神层面的健设。
这封信写得歪歪扭扭,还有好多地方改过。
“现在的人们都只顾着追名逐利、发展经济,那我们的灵魂又变成了什么样子呢?
‘是肮脏不堪的灵魂!’
‘还有谁能记得先辈们的理想?’
‘我已经看不到未来了,对不起,我只能用这种方式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在这里,我要控诉!控诉赵立春书纪破坏精神文明健设,贱卖帼企,还勾结私企谋取私利。我还要控诉金山县的祁同伟和金山重工之间也存在利益输送……
‘对不起,真的很抱歉,我不知道还能怎么做才能让大家注意到这些问题。作为丈夫,我没尽到责任。’
‘我也很遗憾,没能成为一个好父亲!’
‘陈海,我希望你不要怪我,希望你能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陈阳,如果你回来看到我,爸爸想跟你说声对不起,也许我的固执伤害了你!’
‘馥真,对不起,我先走一步了,你别太想我,要和那些坏人斗到底!’
王馥真读到这里,已经泪流满面,泪水不停地滑落,打湿了信纸。旁边的陈海跪在地上,痛哭不止。
他的父亲真的走了。
“妈,把信给我!”陈海咬牙切齿地说。
王馥真愣了一下:“给你干什么用?”
陈海缓缓说道:“我要把这信公之于众,让汉东省的每一个人都看到,爸爸不是坏人,他是个好人,他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待遇!”
“赵立春、祁同伟,他们僋了那么多钱,比郑西坡还过分,郑西坡就因为送了几朵花就让爸爸丢了管,那赵立春和祁同伟又算什么东西?”陈海冷冷地说。
“你说这些有什么用?有证据吗?”王馥真问,“就算京城调查组来了,又能查出什么来?还不是一样没有结果,孩子,你别再想了!”
“不!绝不!”陈海坚定地说,“我要为爸爸讨回公道!”
他说话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
王馥真也跟着沉默,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你别急,这封信的分量还不够,咱们再等等,等到爸爸的葬礼吧。”
陈海沉默了片刻,问:“会有人来参加爸爸的葬礼吗?”
王馥真摇了摇头,说:“不清楚,除非有重要人物来,不然这封信根本派不上用场。”
……
在京州市的汉东省,书纪赵立春家中。
“他死了?”
赵立春愣了一下,一脸疑惑地看着面前的刘新健。
“听说是从楼上跳下去的……”刘新健连忙回答,“赵书纪,咱们是不是该采取点行动?”
“就以我的名义,给他送一个花圈吧。”赵立春叹了口气。
刘新健一听,震惊得结结巴巴:“赵……赵书纪,我没听错吧?您要给他送花圈?”
赵立春和陈岩石不是一直不对付吗?
以前陈岩石硬是让赵立春从空调房里出来做检讨,两人的关系已经糟糕透顶,现在赵立春居然要给陈岩石送花圈?
这不是开玩笑吗?
刘新健心想,如果换作是他,肯定会放鞭炮庆祝。
这家伙真是够让人讨厌的。
现在还给他送花圈?
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怎么,你有异议?”赵立春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刘新健连忙摇头:“不不不,绝对没有,我只是觉得有些意外。赵书纪,您何必为了陈岩石这么做呢?像他这种人,真是让人烦透了!”
赵立春慢慢地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但这是我的个人决定,按我的想法来办就好。”
刘新健点了点头:“明白了。”
赵立春轻轻呼出一口气,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旁边的赵小蕙正抱着祈青思在玩。看到父亲这副模样,她惊讶地问:“爸,您今天怎么跟平时不一样?”
赵立春缓缓说道:“我不多说了,陈岩石虽然不招人喜欢,但我相信他确实做过一些实事,特别是早年的时候。”
“他走了,我去送送他,毕竟我们也曾共事过。”
赵小蕙没有再追问,只说:“您心里有数就好。”
然后,她抱着祈青思回去了。
祁光远正在忙着写论文,虽然他表面上摆出一副不管事的样子,但实际上工作一直都很繁重,每天的任务都堆积如山。
家里除了祁光远,还有祁同伟的儿子祁山河。今年三岁的祁山河打算在京城上幼儿园,干脆就住在了祁光远这里。虽然金山县城的经济条件还算不错,但教育姿源肯定比不上京城。
李小婉经常来看儿子,祁同伟偶尔也会过来,但他在金山县的工作实在太忙,也没多少时间陪儿子。
赵小蕙简单地把赵立春的决定告诉了祁光远。
祁光远笑着说道:“你爸这是在树立形象,表现他的宽容大度,别想太多了。”
祁光远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赵立春是什么人。这老爷子心眼儿小,爱记仇,谁得罪了他,他非得找机会报复不可。要是陈岩石还活着,赵立春说不定得放鞭炮庆祝呢。
他手段狠辣,心思又深,陈岩石一走,他还打算拿这事做文章。
说赵立春欣赏陈岩石的为人,觉得他大公无私?那纯粹是瞎扯。要是陈岩石真没私心,陈阳和陈海干嘛还要调回来?还不是被赵立春压着,要不他们早发达了。说到底,陈岩石就是想要个好名声,后来越来越走火入魔。
赵立春会欣赏陈岩石?那简直是笑话。他的行为就像是假装在哭周瑜的诸葛亮。
“人都死了,正好可以利用一下。”祁光远敲着键盘说,“这老头子现在城府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