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请陛下为臣妾做主!”
几道声音响起,瞬时间,殿中的妃子们几乎同时叩首跪下,瞬间惊起殿中所有人心头的巨浪。
有素来泼辣的华妃;有早年失宠却一直未曾出宫的丽妃;还有向来恭敬谨慎、与皇后交好的端妃;最后,则是慧贵人,荣嫔,敬嫔她们几个。
她们的出现,如同沉闷积云骤然破裂,电闪雷鸣,雷霆万钧。
程烨一时间怔住,眉头紧蹙,眸中怒意未消,却也带上了几分不加掩饰的戒备与深深的疑惑:“你们……都为何出列?”
几人尚未开口,一旁的婉妃却忽然也跪了下去,衣袍翻落,姿态恭谨,额发滑落面颊。
未语泪先流,她眼中泪光氤氲,似是早已压抑多时,此刻终于决堤。她望着龙案后的帝王,声音哽咽低缓,却字字含恳:
“陛下,臣妾原不欲开口……只因后宫之地,步步皆惊,言多必失,稍有不慎,便是满盘皆输。可如今连四公主这样年幼无辜的孩子都遭人暗害,若臣妾仍旧沉默,便是亲手将她推入万劫不复之境!”
她声音低哑,语气虽轻,却如泣血陈情。
随即抬首,泪眼婆娑,却目光坚定如炬:“臣妾入宫多年,一直膝下空虚,原以为是命薄体弱,自身有疾,才未能得子。直至前些年偶然得知内情,才惊觉——臣妾竟是被人暗中下了伤身的药!”
她语声骤沉,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悲愤与耻辱:
“那药无色无味,服之无察,却能日积月累,损官伤脉,绝人子嗣。”
她深吸一口气,强忍哽咽,再次叩首:“而那一剂药的来路,经臣妾查证,正是出自皇后娘娘之手。”
程烨骤然站起,龙袍翻卷,衣袖如风猎猎作响,他盯着婉妃,声音陡然一沉,仿若惊雷骤响,带着不敢置信的怒意:
“你说什么?”
他的目光如刀,死死地钉在婉妃身上,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剖开来看。殿中气氛骤凝,众人皆心惊胆寒,连呼吸都不敢出声,唯恐在这雷霆之怒中惹火烧身。
婉妃却不曾退缩,脸色苍白,双膝跪地如钉,颤抖着再次叩首,泪水打湿地面,声音却异常清晰:
“臣妾不敢妄言……此事,臣妾已经查证多年,不敢动声色,只为求一线真相。臣妾所服药汤,当年由皇后恩赏,名为‘安和养脉’,却无太医院备案,药方模糊,甚至无人知其药源。臣妾细查之后,才发现……当年也正是从四公主高热之后,皇后请的那位‘神医’进入了臣妾的寝宫,留下数瓶药汤。”
她双目通红,语气凄切:“臣妾亲眼见过他进殿、亲口听闻太监称是皇后之令。可那‘神医’来无影、去无踪,三日之后便再无踪迹。臣妾多番查寻,却连他的名讳来历都不得而知。”
“而臣妾服用之后,体脉日渐微弱,女子调养之法皆无效验……当时只以为是旧疾复发,可现下看来,分明是蓄意为之!”
说到此处,她已声音发颤,满目凄然,低头伏地痛哭失声:“若非陛下今日亲临,四公主之毒引出此事,臣妾怕是永世不得昭雪!”
程烨面色铁青,眸光森寒如夜,指节因愤怒而微微发白,正欲再度发声震慑众人,那一瞬间——
原本跪伏在地、神情哀凄的妃嫔们,忽如积压已久的洪水找到了决口,纷纷爆发出积郁多年的哀痛。
“陛下!”华妃第一个冲口而出,声如泣血,泪水横流,几乎要扑倒在地,“当年臣妾也曾被皇后赏赐过‘调养身子’的药!毕然也是那等坏身子的药,并且我嫡姐三年前也是服了皇后娘娘送来的药后突然去世的!”
她话音未落,丽妃已紧随其后,几步爬行至御前,声泪俱下:“臣妾也是!那药……那药看似温补,实则诡异莫测。每次服下都觉心悸口干,夜不能寐,几月之后,竟突然小产,自此体弱多病,再也无孕!”
端妃向来沉静,此刻也难掩颤声:“臣妾本体寒,原无多病,但却被皇后娘娘收买了贴身女官,换了养身子的药,如此气血两虚,常年药不离身。”
“臣妾也一样!”敬嫔捂面啜泣,哽咽着抬起头,“那药……是由皇后宫中掌事的嬷嬷亲自送来,怎敢不服?可从那以后,便月事紊乱,神疲体弱,臣妾不敢妄言,但如今一思,怕是真被算计多年?”
“还有臣妾!”荣嫔哭出声来,痛苦至极,“臣妾进宫五年未得子,原以为是命数如此,如今想来……每年例行调养之时,皆是皇后宫中派人送汤,若说其中无异,臣妾死也不信!”
一声声、一句句,似滚雷震响在殿中,原本还保持镇静的妃嫔们也纷纷泣不成声,一时间,跪伏满地,哀鸣四起,宛如冤魂聚堂。
这个时候服药的没服药的,只要心中有一丝的犹疑,都毫不犹豫地站起来,认定是服了药的。
程烨仿佛被重锤击中,一时间竟站立不稳,身形微晃,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只剩苍白与愤怒交织。
只觉得天翻地覆,摇摇晃晃地站不稳。
就在程烨几欲踉跄,几步未稳之际,一小道身影突然走到他身旁,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
“父皇,您别生气……”
奶音稚嫩,却如春雪覆霜,悄然唤回了帝王心神。
程烨低头一看,竟是程依。
程依面色依旧苍白,唇角干裂,但她那双澄澈的眼睛却满是关切与不解。她望着他,眼中没有宫闱的阴谋与毒计,只有对父亲的本能依赖与牵挂。
“父皇您脸色好难看,娘娘们也哭得好伤心,……”程依咬着唇,小声道,“是不是我和四姐姐吵架,惹父皇不高兴了?”
程烨胸膛猛然一震,五脏俱焚。
他缓缓蹲下,伸手将女儿揽入怀中,掌心微微发颤,仿佛抱住的是一团濒临破碎的生命。
“不是你。”他声音沙哑,仿若利刃刮喉,“是父皇无能,是父皇错信奸佞,害了你,害了她们……”
他环顾殿内,昔日莺燕环绕的后宫妃嫔,如今跪伏一地,哀声不断,皆是因一人之手而身陷泥淖、痛苦难言。
“来人!”
一声怒喝,震彻大殿。
殿外侍卫如潮水涌入,跪伏于阶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