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林啸拿着棉签蘸了碘伏，往林野脸上的伤口上抹，疼得林野龇牙咧嘴。
“嘶——哥，你轻点！”
林啸挑眉，手上的力道却没减，拍着他的肩膀笑骂：“你小子行啊，平时看着愣头青一个，关键时刻还挺能打。”他顿了顿，眼神里带着点探究，“说吧，是不是喜欢那个叫梁想娣的丫头？要不然能跟疯了似的往上冲？”
林野的脸“腾”地红了，梗着脖子嘴硬：“什么喜欢不喜欢的，那是同学！见着同学被欺负，能不管吗？”
“管？”林啸嗤笑一声，放下棉签，“那两个打手一看就是老手，出手有分寸，本来就是想让你受点苦头、挂点皮外伤，吓唬吓唬人就行。要不是你疯了似的反扑，跟他俩硬刚，就你这一身蛮劲，真招呼到谁身上都够他们受的，他们能下那么重的手揍你？”
他指着林野胳膊上的淤青：“你看看你这伤，纯属自找的。”
林野被说得没脾气，低下头抠着床单，声音闷闷的：“我就是看不惯他们欺负女生……”
“行，算你有种。”林啸难得没再打趣他，语气沉了沉，“不过那丫头的事，你少掺和。今天这俩打手是李家派来的，京城李家，咱们虽然不怕，但没必要为了外人跟他们结仇。”
林野猛地抬头：“可他们都欺负到学校了……”
“这事陈默会处理。”林啸打断他，“那小子看着普通，背后肯定不简单，不然李家大小姐能死缠烂打？你啊，好好养伤，剩下的别瞎操心。”
他看着弟弟脸上那点不服气，心里叹了口气——这小子跟自己年轻时一样，一身热血，眼里容不得沙子。只是这世道复杂，不是光靠蛮劲就能解决问题的。
“对了，”林啸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又拍了拍他的肩，“真喜欢那丫头，就好好读书，考上好大学，将来有本事了，才能护着人家。光靠打架，有什么用？”
林野的脸又红了，这次没反驳，只是悄悄攥紧了拳头。窗外的月光照进来，落在他带着伤却依旧明亮的眼睛里，像藏着颗不肯认输的少年心。
林啸给林野换完药，往椅子上一坐，从兜里摸出根烟又塞了回去——医院不让抽。他看着弟弟那副蔫蔫却眼里带劲的样子，忍不住又开了口。
“说你小子，要真喜欢那姑娘，就争点气。”他语气松了些，带着点过来人的感慨，“好好考大学，将来找份正经工作，坐办公室也行，搞研究也罢，都行。别像你哥似的，整天混社会，看着风光，其实背后多少麻烦事。”
林野抬头看他，没说话。
“你以为那丫头能看上混江湖的？”林啸自嘲地笑了笑，“人家学习好，安安稳稳的，跟咱们不是一路人。你要是也走我的老路，那这辈子就彻底没机会了，明白吗？”
他顿了顿，想起刚才在学校看到的五姐，安安静静的，眼里透着股干净的韧劲儿，确实跟他们这种在街头摸爬滚打的人不一样。
“这次挨的打，就当是给你提个醒。”林啸拍了拍他的腿，“拳头解决不了所有事，尤其是感情。你得让自己站得高一点，能给人家靠得住的日子，才算真本事。”
林野低下头，手指在被子上划着，过了好一会儿才闷闷地“嗯”了一声。哥哥的话像块石头，沉在他心里，有点硌得慌，却也让他第一次认真琢磨起“将来”这两个字。
窗外的路灯亮了，透过玻璃照进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光带。林野摸了摸脸上的伤，疼是真疼，但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劲儿，却没被打垮——或许，哥哥说得对，他该争点气了。
五姐刚把书包放下，就被陈默堵在了宿舍楼下。
“想娣，我跟你一起去医院看看林野吧。”陈默看着她，语气带着点急切，“他是为了帮你才挨的打，不去看看说不过去。”
五姐点点头，手里攥着刚买的水果篮：“我正准备去。”
两人并肩往校门口走，陈默忽然想起林啸那股狠劲，忍不住叮嘱：“到了那儿，你可小心他哥林啸点。今天看他打架的架势，那股狠劲，估计连我都不是对手。”
五姐愣了愣，随即笑了：“我又不去打架，他还能冲我发火？”
“那倒不会。”陈默摇摇头，“但他那人看着不好惹，说话估计也冲，你别往心里去。”
五姐没再接话，只是脚步慢了些。她想起林野被打时，那个喊着“快跑”的倔强背影，心里就有点发堵。那是第一次有人为了护着她，跟人拼命，这份情，她不能不当回事。
到了医院病房门口，刚要敲门，就听见里面传来林啸的声音：“……你小子要是真喜欢，就拿出点样子来，别整天就知道打球……”
五姐的手顿在半空，陈默看了她一眼，轻轻敲了敲门。
“进。”
推开门，林啸正坐在床边削苹果，看见他们进来，抬了抬眼，没说话。林野则是眼睛一亮，想坐起来，却被伤口扯得疼，“嘶”了一声。
“别动。”五姐快步走过去，把水果篮放在床头柜上，“感觉怎么样？”
“没事没事，小伤。”林野挠了挠头，脸有点红，“你别担心。”
林啸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弟弟，目光在五姐和陈默之间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五姐身上，语气谈不上好，但也没带刺：“今天的事，谢了。”
五姐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谢自己跑去找人，连忙摇摇头：“该说谢谢的是我，谢谢你弟弟……也谢谢你。”
林啸没再接话，只是对陈默抬了抬下巴：“外面说。”
陈默点点头，跟着他走了出去。病房里只剩下五姐和林野，气氛一时有点安静，只有窗外的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林野看着五姐，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脸颊的伤口扯得慌，只好咧着嘴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憨气和明亮。
走廊里，林啸靠着墙，目光在陈默身上扫了两圈，忽然勾了勾唇角：“前阵子学校那场比试，我听野子说，是你把他撂倒了？”
陈默还没来得及回应，眼前人影一晃，林啸已经欺身近前。他拳风带劲，直逼陈默面门，看着凶悍，拳锋却在离鼻尖寸许处微微一收——明显是试探。
陈默眼神微凝，不退反进，左脚轻轻一错，恰好避开拳路，同时右手如电，指尖擦着林啸手腕划过，看似轻描淡写，却精准地卸了他大半力道。
林啸眼底闪过一丝兴味，手肘猛地下沉，变拳为肘，直撞陈默胸口。这一下又快又沉，带着常年锤炼的硬劲。陈默却像脚下安了转轴，腰身一拧，险险避开，同时左手顺势搭上林啸的胳膊，看似随意地一推。
“嗯？”林啸只觉一股巧劲涌来，自己的力道竟被引偏，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前踉跄半步。他当即沉腰稳住身形，右腿带风扫向陈默脚踝，招式狠辣却不致命。
陈默足尖轻点，身形如柳絮般向后飘出半尺，恰好避开这一扫。落地时，他抬手做了个“停”的手势，语气平静：“林先生，点到为止就好。”
林啸收了腿，活动了下手腕，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赞赏：“可以啊，看着文弱，竟是个练家子。这卸力的手法，是家传的？”
陈默笑了笑，没直接回答：“不过是小时候跟着师父学过几年，谈不上什么本事。”
“别谦虚。”林啸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比刚才轻了些，“我这双眼睛看了十几年，是不是真功夫，一搭手就知道。你这身手，藏得够深。”他顿了顿，眼里战意翻涌，“改天找个场子，咱们好好切磋切磋，我最近正手痒。”
陈默看着他眼里的兴奋，知道这武痴是真动了兴致，点头应道：“有机会的话，奉陪。”
“痛快！”林啸咧嘴一笑，刚才那点疏离瞬间散了，“行了，进去吧，别让里面那小子瞎惦记。”
两人转身往病房走时，林啸忽然又补了句：“你这身手，护着人应该没问题。别再让那丫头被人堵了，不然下次我可不管什么规矩。”
陈默脚步微顿，应了声：“知道了。”
病房门被推开时，林野正抻着脖子往门口望，看见两人相安无事，才松了口气。五姐看着陈默平静的侧脸，想起刚才那几招快得几乎看不清的交手，心里忽然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这个总说自己“普通”的少年，到底还藏着多少她不知道的事？
病房里的气氛，说不出的微妙。
五姐刚把削好的苹果递给林野，他手忙脚乱地去接，没留神扯到脸上的伤口，疼得“嘶”了一声，苹果“啪嗒”掉在被子上。
“笨手笨脚的。”五姐无奈地捡起苹果，用纸巾擦了擦，“还是我喂你吧。”
林野的脸“腾”地红透了，脖子都梗直了，结结巴巴地说：“不、不用，我自己来，我又不是小孩子……”他一边说，一边龇牙咧嘴地去够苹果，结果手一抖，差点把果核塞嘴里。
五姐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这一笑，林野更慌了，手忙脚乱地想解释，结果越说越乱：“我平时不这样的，就是、就是伤着了，不太方便……”
站在门口的陈默和林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点哭笑不得。
林啸忍不住插嘴：“行了，让人家喂你一口能掉块肉？”
“哥！”林野急得差点坐起来，又被伤口拽得倒抽冷气，“你别瞎说！”
五姐忍着笑，拿起苹果递到他嘴边：“快吃吧，不然该氧化了。”
林野这才红着脸，小口小口地咬着，眼睛却不敢看五姐，光顾着盯着天花板，耳朵尖红得快要滴血。
陈默靠在墙边，看着这一幕，嘴角悄悄勾了勾。他想起平时在球场上横冲直撞的林野，再看看现在这副窘迫样，倒觉得有几分可爱。
“那个……”林野啃了两口苹果，突然想起什么，含糊不清地开口，“想娣，你别往心里去，我哥那人看着凶，其实……其实也还行。”
林啸在旁边听着，抬手就给了他后脑勺一下：“什么叫还行？”
“嗷！”林野疼得叫出声，委屈巴巴地瞪着他哥，“你打我干嘛！”
“让你少管闲事。”林啸挑眉，视线却落在五姐身上，语气缓和了些，“今天这事，是我们林家欠你的。以后要是再有人找你麻烦，不用客气，直接报我名字。”
五姐刚想说“谢谢”，就被林野抢了先：“不用不用，有我呢！我以后天天跟你一起走，看谁还敢堵你！”
说完，他自己先愣住了，脸又红了几分，连忙低下头继续啃苹果，假装什么都没说。
病房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林野啃苹果的声音。五姐看着他那副样子，心里那点因为被堵截产生的不安，不知不觉消散了不少，反而觉得这乱糟糟的场面里，藏着点笨拙的温暖。
陈默看了看时间，轻轻碰了碰五姐的胳膊：“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让林野好好休息。”
五姐点点头，起身对林野说：“那你好好养伤，我们改天再来看你。”
林野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不舍，又很快低下头：“嗯，好……路上小心。”
走出病房时，还能听见里面传来林啸的笑骂：“出息！吃个苹果都能脸红，刚才跟人打架的狠劲去哪了？”
五姐忍不住回头看了眼紧闭的病房门，嘴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这病房里的对话，尴尬是真尴尬，好笑也是真好笑，却奇异地冲淡了连日来的紧张和阴霾。
从医院出来，一路走到学校附近的林荫道，五姐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陈默，眼神里带着股执拗的认真。
“陈默，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是谁？”她攥紧了书包带，语气带着点不容置疑，“今天不说清楚，我以后就不跟你一起坐了，也不跟你讨论问题了。”
陈默看着她，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斟酌措辞。
五姐没给他逃避的机会，又追问：“那个李若溪，到底是什么来头？你们俩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为什么总缠着你？”
夕阳的光透过树叶洒下来，落在陈默脸上，映出他眼底的复杂。他叹了口气，终于开口，声音很轻：“我家跟李家是世交，在京城时住得近，从小就认识。”
“那她为什么总说……”五姐顿了顿，还是问了出来，“说她是你未来的媳妇？”
陈默的眉峰蹙了起来，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无奈：“小时候两家老人开玩笑，说要是生一男一女就定娃娃亲，她就记到现在了。我从来没认过这事，可她性子倔，认准了就不肯放。”
五姐愣住了，没想到是这样的缘由。她看着陈默，又想起李若溪那副骄纵却又带着点可怜的样子，心里忽然有点乱。
“那你……”她想问“那你对她到底是什么心思”，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换成了另一句，“那你家里……”
“我家里也不赞成。”陈默打断她，语气很坚定，“我的事，我自己能做主。”他看着五姐，眼神坦诚，“想娣，我跟她真的没什么。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五姐看着他的眼睛，那双总是温和的眼睛里，此刻写满了认真。她心里那点疙瘩，好像松动了些，却又没完全解开。
“那你为什么……”她想起他为李若溪动用关系的事，“今天还帮她？”
“总不能看着她真被警察带走，闹得人尽皆知。”陈默叹了口气，“两家关系摆在那儿，我不能做得太绝。但我已经跟李哲说过了，也跟她说过了，这是最后一次。”
林荫道上的风轻轻吹过，带着点草木的清香。五姐没再说话，低头踢着脚下的小石子。
陈默看着她，忽然有点慌，伸手想去碰她的胳膊，又停在半空中：“想娣，你信我吗？”
五姐抬起头，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轻轻“嗯”了一声。声音不大，却让陈默心里松了口气。
“那……”他试探着问，“以后还能一起讨论问题吗？”
五姐被他那点小心翼翼的样子逗笑了，嘴角弯了弯：“看你表现。”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并肩往学校走的脚步，好像比来时轻快了些。有些事虽然没完全说透，但至少，那层隔着的薄雾，好像散了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