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啊栾,无意中,捡到了他的一本日记,她翻开日记。
南疆在梁砚的治理下,早已褪去了当年的战火硝烟,处处透着生机勃勃的暖意。没有了五毒教与月神族的隔阂,各族百姓亲如一家,田间地头、市集街巷,满是欢声笑语。梁砚胸口的诅咒虽未完全消散,但已不再剧烈作痛,他一心扑在南疆的建设上,满心盼着诅咒彻底解除的那天,能堂堂正正去寻回妻子和孩子。
为了让百姓的日子越过越红火,梁砚绞尽脑汁,想出了不少看似奇怪却极为有效的法子。
他见南疆多山,土地虽肥沃却不便大规模耕种,便琢磨着在山坡上开垦梯田。起初,百姓们都觉得这想法异想天开,好好的山坡挖得层层叠叠,哪能种出粮食?梁砚却亲自带着人,在山脚下选了块地做示范。他教大家用石块垒起田埂,拦住水土,又从山涧引来活水灌溉。第一季水稻成熟时,梯田里金黄一片,产量竟比平地里的还要高。百姓们这才信服,纷纷跟着效仿,没多久,南疆的山坡上便布满了绿意盎然的梯田,粮食产量翻了几番。
南疆气候湿热,不少粮食和药材储存不了多久就会发霉变质。梁砚看着百姓们为此发愁,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想起小时候在书中看到的法子,结合南疆的气候特点,想出了用竹楼通风储存的办法。他让大家把粮仓和药库建在高高的竹楼上,竹楼底部架空,既能隔绝地面的潮气,又能让空气流通。他还让人在竹楼墙壁上凿出细密的孔洞,既能防蚊虫,又能进一步通风。这法子一试,粮食和药材的储存时间大大延长,百姓们再也不用为东西发霉而犯愁了。
此外,他见南疆的姑娘们擅长纺织,织出的布匹色彩鲜艳、质地结实,却因交通不便,难以运到外面去卖。于是,他组织人手,修了几条通往周边城镇的石板路,还让人制作了结实的竹筏,利用南疆的河流运输布匹。他又琢磨着改良纺织工具,让姑娘们织布的效率提高了不少。渐渐地,南疆的布匹在外面有了名气,不少商人慕名而来,百姓们靠着织布赚了不少钱,日子越发宽裕。
梁砚还注意到南疆的孩子们大多没地方读书,便在各个村寨都办起了学堂,请了有学问的老先生来教书。他规定,无论男女老少,只要愿意学,都可以来学堂听课。他还让人把南疆的草药知识、耕种技巧都编成浅显易懂的歌谣,让孩子们在唱歌中学习知识。没过几年,南疆的孩子们大多能识字断句,不少人还能靠着学到的知识,想出更多改善生活的法子。
这五年里,梁砚为了南疆的百姓,真是殚精竭虑。他常常天不亮就起身,巡视村寨,了解百姓的需求;夜深了,还在灯下琢磨着各种改善民生的办法。他的鬓角悄悄染上了白霜,但看着南疆日益繁荣昌盛,百姓们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他觉得一切都值了。他坚信,等诅咒彻底解除,他一定能带着这份安稳与富足,去见他心心念念的妻子和孩子。
梁砚的书房总带着松墨和旧纸的气息。姜阿鸾推开那扇虚掩的木门时,夕阳正透过窗棂,在积着薄尘的书案上投下斜斜的光。案头摞着些田亩账册,最底下压着个蓝布封皮的本子,边角磨得发毛,像是被人翻了千百遍。
她本是来寻念砚落下的玉佩,指尖却不由自主地碰了碰那本子。封面上没有字,只绣着半朵褪色的牵牛花——那是她当年教他绣的,说等南疆太平了,就种满院子的这种花。
纸页簌簌作响,像有人在耳边轻语。第一页的字迹带着少年气,墨色鲜亮:“今日见阿鸾绾发,用了我送的木簪。她说喜欢南疆的月,清透得能照见人心。”
再往后翻,字迹渐渐沉稳,却总在提及“阿鸾”二字时微微发颤。“休书送出第三日,胸口的咒痕没了。白灵说我脸色像纸,可他们不懂,剜心的疼,原是在写下‘此生不复相见’那刻就开始了。”
某一页沾着淡淡的药渍,墨迹晕开了一角:“念砚该长乳牙了,阿鸾会不会整夜抱着他哄?那年她说要给孩子做虎头鞋,绣面上得有三只老虎,一只像我,一只像她,最小的那只,得叼着朵牵牛花。”
有几页画着歪扭的小像:一个女子坐在灯下缝衣,旁边趴着个酣睡的孩童,窗外是轮大大的月亮。画旁写着:“今日见寨里的阿嫂给娃喂奶,忽然想起珠娘说,阿鸾生念砚时遭了大罪。我这双手,杀过敌,筑过田,却连给她递杯热水都做不到。”
最后一页的墨迹最新,像是昨夜才写下的:“梯田的稻谷该收了,石板路也通到了山外。阿鸾,你说过要让念砚看真正的南疆,如今稻浪能漫到天边,孩子们在晒谷场上追着蝴蝶跑,你若肯来,我便带你从月光崖走到黑风口,一一指给你看——这都是为你守着的安稳。”
纸页间夹着片干枯的桃花瓣,边缘早已发脆。姜阿鸾想起那年桃花树下的血,想起休书上凌厉的字迹,想起自己对着铜镜说“永生永世都恨”时的决绝,眼泪突然砸在纸上,晕开了“阿鸾”两个字,像极了当年他枪尖偏开的那半寸温柔。
窗外的风卷着稻花香飘进来,吹动了案头的账册。她忽然想起三天前念砚说:“娘,南疆来的商队说,那里的人都夸梁大人好,说他为了修水渠,在工地上住了三个月,脚底板磨出的血泡能装满半只鞋。”
原来那些绝情的话,是用最狠的温柔织成的网;原来那幅阖家安康的画像背后,藏着一本写了十五年的思念。姜阿鸾用指腹抚过纸上的泪痕,忽然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又涌了上来——这南疆的月光啊,终究还是照见了两个人的心,隔着千山万水,也隔着一道不敢说破的惦记。
姜阿鸾握着那片桃花瓣的手忽然发颤。她想起那年冬夜染了风寒,夜里咳嗽不止,第二日便有个陌生的药铺掌柜上门,说是“受故人所托”,送来的汤剂里加了南疆特有的蜜姜,甜暖得恰好压过药苦——那是她年少时总嫌药涩,梁砚便在灶上守着,把生姜熬成蜜饯的味道。
书案最下层的抽屉没锁,她鬼使神差地拉开,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几个锦盒。第一个打开,是支银质的梳篦,梳齿圆润,柄上錾着细小的缠枝纹——她当年总说木梳伤头皮,念叨过一句“银的该多好”。第二个盒子里,躺着块半旧的帕子,边角绣着只歪歪扭扭的小老虎,是她怀着念砚时,教他绣来给孩子当襁褓巾的,他那时笨手笨脚,扎破了七八次手指。
最底下的盒子里没有物件,只有张泛黄的字条,是她的笔迹:“生辰想要株胭脂梅,去年在京城见过,开得像霞。”旁边用梁砚沉稳的字迹补了行小字:“已嘱人在别院栽下,第三年始开花,今年该是满树了。”
她忽然想起,每年生辰前后,总会有个花农送来一篮最新鲜的梅子,说是“南边新摘的,酸中带甜”;想起念砚说“娘,为什么我们总在换季前收到合身的衣料?”;想起上个月念砚摔断了腿,明明请的是本地最好的大夫,却总有个口音古怪的医者隔着屏风指点用药,那方子竟与当年梁砚受伤时,她偷偷寻来的南疆古方分毫不差。
有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得案头那盏青铜灯轻轻摇晃。灯座下露出半截竹简,上面刻着繁复的纹路,像极了南疆巫医画的平安符。姜阿鸾曾在一本旧书里见过,说那是“牵星阵”的阵图,需以心头血养阵,日夜祷祝,方能护得千里之外的人岁岁平安。
她指尖抚过竹简上那些被摩挲得发亮的刻痕,忽然懂了。那年她带着念砚远走,每到一处总能遇到“恰好”的帮助;那年山洪冲毁了前路,“恰好”有艘船在渡口等;就连她随口跟邻居说“今年雨水少,菜苗该蔫了”,第二日便“恰好”有懂农事的老汉上门,教她引渠灌溉的法子。
书册最后夹着张素笺,写着明日的日期,旁边标着“念砚生辰”,下面列着几行字:“该送木马了,去年的竹蜻蜓他说不够威风。阿鸾爱吃的酸梅汤,让老张头多备些冰糖,她胃寒。”
夕阳彻底沉了下去,书房里渐渐漫开暮色。姜阿鸾把书册按原样压好,指尖触到封皮上那半朵牵牛花时,忽然摸到针脚里藏着的硬物——是枚小小的玉扣,上面刻着“鸾”字,正是当年她遗失在桃花树下的那枚。
原来他从来没丢过。原来那些隔着山水的日夜,他都在以自己的方式,把她和念砚护得密不透风。她转身时,看见窗台上摆着盆新栽的牵牛花,细弱的藤蔓正努力往窗棂上爬,像在奔赴一个迟到了二十年的约定。
远处传来念砚的笑声,姜阿鸾抬手按了按发颤的眉心,袖口沾着的松墨香,竟和记忆里少年梁砚趴在案头练字时,身上的气息一模一样。
原来他家周边的小货摊,周边的杂货铺,以及的仆人,都是这个男人特地安排的,大大小小事都有通过飞鸽传书。只有这个被感情冲昏头脑的她,到现在才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