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平望着那座终于透出暖意的无碑坟,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心口——那里的同心符已经融入土中,可那点温润的触感,却像刻进了骨头里。
他忽然轻轻叹了口气,那声叹息里没有沉重,反倒带着种尘埃落定的轻。
“原来她布的不是锁心局,是醒心阵啊。”他低声说,声音里裹着刚散的雾汽,“三百年了,我们都以为她在恨,却没懂她在等——等我们敢承认,爱里有过辜负,却也有过舍不得;等我们敢面对,怨里藏着执念,可执念深处,还是没烧尽的念想。”
苏惊鸿捡起地上一枚滚落的铜钱,铜钱上还沾着新冒的草芽:“她把自己活成了刺,扎在两家人心上,不是要疼,是要记。记着别学当年的错过,别让真心变成灰烬。”
晓冉望着石壁上那朵浅浮雕的红梅,花瓣上还凝着点湿光,像刚落的泪:“你看这花,刻得这样软,哪有半分怨毒?她是想告诉后来人,再深的伤,也能开出花来。”
林薇的目光落在山下——姜家那群穿青衫的男子已经走到了山坳口,为首的青年捧着半块同心佩,脚步里带着怯,却又透着难掩的恳切。她忽然笑了:“你看,三百年的路,他们终于肯一步步走过来了。”
梁平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心里那点说不清的堵,忽然就通了。他想起五个姐姐刚才释然的笑,想起她们手里化作飞蝶的书信,想起阿鸾消散前,那幅《春江燕归图》上终于点睛的燕儿——原来困住人的从不是阵法,是自己不肯迈出去的那步,是藏在“恨”字后面,不敢说出口的“还惦记”。
“走吧。”他转身,朝着山坳口走去,“该让这两家人,好好说句‘好久不见’了。”
风掠过松柏,新抽的枝桠发出轻轻的响,像谁在身后,也跟着叹了口气,那声叹息里,带着三百年未曾有过的,轻快的暖。
走到山坳口时,姜家那群青衫男子正好停下脚步,为首的青年捧着半块同心佩,见了梁平,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倒像是个未出阁的姑娘。
梁平正想开口,手腕忽然被两边的人轻轻拽了拽。他低头,看见苏惊鸿指尖的铜钱串不知何时重新串好,正绕着他的手腕打转,眼里带着促狭的笑;晓冉手里捧着刚摘的野菊,别在他衣襟上一朵,指尖蹭过他的领口,轻声道:“看你这傻样。”;林薇则递过一块干净的帕子,替他擦了擦额角的汗,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
三个人的气息缠在一起,带着苏惊鸿身上的檀香味,晓冉衣襟的草木气,还有林薇袖口淡淡的墨香,混着山坳里的清风,暖得让人心头发颤。
梁平忽然就笑了,刚才解阵时的沉郁散了个干净,心里像揣了团棉花,软乎乎的。他望着眼前三个姑娘——苏惊鸿眼波流转时藏着星辰,晓冉笑起来脸颊有浅浅的梨涡,林薇蹙眉思索时总抿着的唇线格外好看——忽然在心里狠狠叹了句:
“我梁家祖上是积了多大的德,才能让我摊上这么三个漂亮又厉害的媳妇。”
这话没说出口,却顺着笑意漫到了眼底。他想起锁龙穴里四双手交握时的暖,想起刚才解阵时三人默契的眼神,想起婚礼上她们穿着红嫁衣,站在他身边时,连风都带着甜。
苏惊鸿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用铜钱串轻轻敲了敲他的手背:“傻笑什么?”
“没什么。”梁平攥住她的手,又反手牵住晓冉和林薇,将三双手都拢在自己掌心,对着那群还在发愣的姜家男子扬声道,“我梁平的媳妇,个个都是顶好的。今日正好,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同心’。”
说着,他带着三人往前走去,阳光穿过松枝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像三百年前那对没能握紧的手,终于在时光里,寻到了最圆满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