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蹄声中,火把沾着桐油四处抛洒,刚还欢声笑语的夜市已是乱成一团。
沿街酒肆里窜出明火,虎头帽孩童被躲避的人流撞倒,手中糖葫芦的尖锐竹签眼看就要刺向眼眶,岳鹰一个箭步过去,揽起孩童滚向墙角。
一支乱箭从远处飞来,直取岳鹰后脑。徐风快步向前,“当啷”一声挡开箭簇,劝道:“岳娘子,这会子是混不出去了。你放心,郎君一定能把苏老爷子救回来的。
咱们还是先躲回去,等着郎君他们吧!”
“你没看这些番兵正在杀人吗?”岳鹰把一个跌坐在地,放声大哭的姑娘扶到巷子里藏好,“这些豺狼什么时候钻进城防的?”
说话间,一个满面胡须番兵从飞驰的马背上伸手一捞,正在侍女搀扶下拼命的富家娘子,瞬间被他横放在马背上。
“放下她!你这个死达子!”
“岳娘子!”徐风跟上去劝道,“兄弟们这会儿都在城外,我真的……身手不行啊!这李家的天下乱了就乱了。你就听我一句劝,咱们赶紧躲回去吧!”
“我去你的李家天下,这满街的命不是命吗?”岳鹰夺过他手里的兵刃,骂了一句脏话,足尖点地借力腾空,举刀砍向前方的战马。
马儿吃痛,人立而起,前蹄在空中疯狂蹬踏。番兵从地上爬起,朝着泥地啐了一口,手握弯刀朝岳鹰挨了过来。
富家娘子的侍女哭叫着从后面赶过来,还未等扶起她家娘子,就被赶上来的黑衣番兵一刀割破喉头,倒地不起。
远处,一队番兵沿街掠来,弯刀下,血花四溅。徐风握紧袖里的迷药,和岳鹰背身而立,眼睁睁看着他们越走越近。
一阵北风吹过,雪粒子打在琉璃瓦上沙沙作响。宫墙外,鎏金宫灯下箭雨如蝗。平王的人马抬着巨木,一下又一下撞向紧闭的宫门。
漏风的偏殿里,翟林从麻袋里挣扎出来,在廊柱上蹭了又蹭,却只蹭掉了口中的布块。
“公公,公公,五爷爷!”他轻声朝周围唤道,“我知错了,您放我出去吧。这里太冷了,您就别难为咱自家的独苗了。”
回答他的只有一阵冷风。
他侧身蜷成虾米状,一步步往外跳去。靴底碾过满地的落叶,腐草气息混着一股怪味越来越浓,待去捂住鼻子,奈何双手正被反绑。
来回挣扎间,他扑通一声跌进墙角,落入了一堆废弃的净桶中间。
腐臭的泔水浸透他的后背,他仰面栽倒在湿滑的秽物中,欲哭无泪。
“啊啊啊!”翟林手脚并用,疯狂地扭动身躯,却只能在黏腻的地面上徒劳蹬踏,溅起的污水再次糊了满脸。
“有没有人啊?我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啊?”翟林呜呜哭道,“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宫里不是到处金碧辉煌的吗?”
“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一个声音在远处响起,觑眼望去,不远处竟有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少年。翟林如蒙大赦,急忙叫道:“兄弟,兄弟快来助我一臂之力。”
那人却站在远处不肯靠近,翟林道:“兄弟你可知道俞妃?那可是皇上他老人家的宠妃,我五爷爷就是她身边伺候的。今日你救了我,改日我一定让他施恩报答。”
“你是老翟的孙儿?”那人沉声道,“那你在此做什么呢?”
翟林见他不为所动,放声悲恸道:“我被五爷爷逼着净身入了宫,心里恼他,抱怨了几句,却被他罚在此处刷马桶。兄弟,看在咱们都是苦命人的份上,你就拉我一把吧。”
“你在说谎,既然他罚你刷马桶,为何又把你的手绑起来?”
谎言被戳破,翟林认命道:“兄弟,我要是说实话,你肯救我一命吗?”
那人沉默不语,翟林道:“罢了,我就当你是同意了吧。”
“我在家乡时,略懂些医术,听说皇帝陛下的独子生了怪病,有心来献策。不料,我的药方没被采用,翟公公恼我让他吃了挂落,故意捉弄我呢。”
翟林继续道:“兄弟,我求求你拉我一把吧,我可不想冻死在这摊屎尿里?”
“那你说,怎么死,才会体面又不痛苦?抹脖子,上吊,还是服毒?”
“你,你什么意思?”翟林惊恐地看着他。他却缓步移动到远处那口水井边,沉声说:“若是跳下去,是不是能最快一了百了。”
“唉,你疯了?”翟林急道,“傻子才跳井呢,宫里的井向来名贵,至少二十丈深。跳下去先是摔断腿,卡在井壁上不上不下,死都死不痛快!更可怕的是井底有铁锁链,锁了你的魂魄,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那人停在井口,许久不发一言。
翟林试探着劝道:“兄弟,你有什么想不开的,说出来让我给你排解排解。好死不如赖活着,阎王不催咱何必去呢?”
“这会儿不死,歹人攻进来,只能生不如死。”
“呵呵,你魔怔了不成?这可是宫里。”话音刚落,宫门外“轰”地一声巨响,火光下,翟林看清了他身着明黄色的龙纹衣袍。